司马错与张仪商谈着如何攻打蜀国国都成都,手中捏了一根竹枝,轻轻点中了地图中的一点。蒋泊宁抬起头去,顺着那竹枝定睛看那一点,只见一个标着两个秦篆小字的黑点,被四条河流交叠包围,身处在河网的中心。

蒋泊宁咀嚼着口中的饼,见司马错头头是道地分下行军路线,孟贲与乌获各自领命,往外传令出去。可那秦相张仪却仍旧皱着眉头,盯着司马错手中的竹枝在地图上一点一点的,踱着步子,不时朝她这里望一眼。蒋泊宁不语一言,默默避开张仪的目光,低下头去捧起面前的木碗,慢慢啜饮里头的米浆。

张仪啧啧两声,从蒋泊宁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暗暗忖度该怎么钓这只小狐狸。

秦国处在河西平原上,陆战所向披靡,可水战上却是经验不足。司马错作战风格夯实,按照他推演的兵法行军,确实不会出什么差错。可张仪却着实觉得这样的行军过于老实艰苦,士兵损耗过多,不利于日后安抚统治巴蜀。张仪笃定,这墨家机关术惊人,肯定有更好的办法攻下这河网里头的成都。可蒋泊宁一副奇货可居的模样,硬是要吊着他开口,否则还真能这样一直木着不出声,啃自己的饼啃个天昏地暗。

张仪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心急了。南吞巴蜀与北抗义渠,已经牵制了秦国大半兵力,若是他张仪想要驾驭秦国这匹战马东出,为自己在青史上再书一笔,他便要尽力减少秦军兵力损耗。

司马错布置好兵力战线,白起领了最后一道军令,转身走出幕府,蒋泊宁也见没什么事,拍拍屁股起身跟在白起身后,往政事堂外头的场院跑出去。

张仪思忖片刻,匆匆朝司马错一拱手,转身便跟着出了政事堂。

一迈出政事堂的门槛,张仪便瞧见蒋泊宁立在廊下,倚着廊柱子,手中还捏着半个枣子,啃得手指上尽是碎碎的枣渣,脑袋歪着靠在柱子上,嘴角挂着笑,早就是一副请君入瓮的模样。

张仪咬咬牙,双手背在身后握住,撇撇嘴:“说吧,你们墨家想要甚?”

第14章

蒋泊宁抖抖手腕,将手中的枣子一甩丢到廊下,拍拍手上的枣渣,就着手背在嘴角揩了两把,这才慢悠悠地朝秦相张仪拱手,笑道:“非也非也,不过是我久仰鬼谷子大名,想去拜见一番,这才来求秦相卖我一个人情。”

张仪挑眉,细细打量一番眼前这个半大的丫头,正想要驳斥,那双细长的眼中,却是亮光一现,嘴角一扬,道:“家师久居深山老林,我出师闯荡天下也已经数年过去,如今家师或是云游,或是闭关,都不可知呢!哎,真是棘手啊,棘手啊!”

蒋泊宁砸砸嘴巴,歪着头看那秦相张仪一脸假得不能更假的为难模样,不禁恨的有些牙痒痒,恨极反笑,道:“秦相闯荡六国多年,凭一舌之功,在各国朝堂纵横捭阖,势必懂得这买卖不能空手做的道理。我墨家如今就在这葭萌四周,秦相一句话而已,是散是聚,但凭秦相心意。”

张仪哈哈大笑两声,摆摆手,说道:“小丫头何须动气呢!你我都是诚心诚意来做这趟买卖!我所说为难,不过是为了你着想,我此刻一说东南西北,你蒙着头便去,指不定三年五载找不到家师,岂不是得不偿失。不如等巴蜀平定下来,我领着你一道去寻家师,你拳脚功夫自然在我之上,拿绳子往我脖子上一捆,我还能跑不成?”

说着,那张仪还当真双手一抬,仿佛手中真有一根绳索一般,脑袋一歪,手腕一翻,笑着将舌头也吐了出来。

蒋泊宁满脸假笑,看着这秦相张仪的滑稽样,道:“秦相说笑,这天下有谁敢用绳子捆秦国丞相的脖子?”说罢,又拱手正色道:“既然如此,你我一言为定,我先回墨家准备绳子……啊不……请巨子前来。”

张仪笑得肆意张狂,广袖一扫,亦给蒋泊宁拱手回了个礼,目送她跳下台阶,往后头走去。

蒋泊宁一面走,一面在心中痛骂张仪祖宗十八代,这老狐狸,“战国第一舌”还真是名不虚传,颠倒是非黑白,死生人肉白骨,三两句的功夫,倒将她说的无话辩驳,失尽了先机。

不过张仪确实说得没错,倘若今日张仪随便一指,蒋泊宁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鬼谷子,还真不如等巴蜀平定下来,捉住张仪再找路。反正这张仪也活不了多久,等秦惠王过两年双脚一伸一嗝儿屁,太子荡登基做了秦武王,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他这个秦相,拿笤帚将他赶出秦国去,蒋泊宁这副身体年纪小,纵使是日日咬着张仪的衣摆跟他耗,也是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