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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缺站在原地,身体颤得厉害。

这句话极长,她说得缓慢,却还是有些喘不过起来,于是她说完后,顿了顿,过了半晌,才又缓缓开口道:“我同你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希望你活着,不仅是为了让你和小鱼儿自相残杀,更是希望你在知道我做了那么多残忍的错事后,能够坚qiáng重振,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安康快乐……我说你够恶心的,那样的话,我知道定是伤透了你……对不起,那句话不是真的,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爱我,我真的很高兴……可当你说要与我一刀两断,将龙鸣捏成粉末,将我送你的东西扔在地上时,我很难过……我知道自己很不好,我一直都知道,可我不知道,原来,原来让你难过,也是在让我自己痛苦。”

看着她那张颜色颓败,却长得极为秀丽的面容,花无缺心里很清楚,单琉璃已是个命不久矣之人。

时光荏苒,花无缺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洒脱不羁。兜兜转转,几经多年,她褪去当年的锋芒,变得安稳沉静。他们的一切就像一个故事,而那个故事也因当年的旷世之战画上了休止符。

本该自此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gān的。

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如何忘掉?

花无缺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未来也不喜欢。可当那个残忍的真相赤衤果衤果在他面前揭露后,他不得不以喝酒来麻痹自己。将自己关在房里足足一个月,再度走出来,准备重新振作,面对新的未来时,他又得到了一个难以接受的消息。

移花宫被大火烧毁,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双双葬身于火海。

当他知道这件事后,想都没多想,匆匆赶去了移花宫。到达曾经秀美恍若仙境的移花宫时,入目的皆是一片láng藉和瓦砾。移花宫的的确确被大火烧毁了,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并肩躺在一起,血肉化为灰烬,露出了森森白骨。

看到那样的情景,他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可当他看到那具穿着锦绣宫装的尸体的腰上挂着的一块碎成碎块的玉佩时,他知道,她是真的死了。跪在她们的面前,他伸出手抱起属于她的那具遗骸,狠狠将她抱在了怀里。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是她的妻子,与他许下一世诺言的妻子,就算她欺骗过他,伤害过他,可……可她已经死了,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将她的尸骨和大师父的尸骨分别葬在雪山后,他在雪山山顶搭了间屋子,从此过上了淡泊名利的简单生活。

本以为此生不能再与她相见,可是几天前,嫣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个一直藏于移花宫最黑暗处的影子头一次以她自己的真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子,与以往移花宫的其他婢子不同,她身上充满了阳光的气息。

大雪纷纷,嫣奴披着件青色厚锻镶着白色狐狸毛的披风,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她站在屋子外,轻轻唤了他一声公子。这之后,他从嫣奴口中知晓了当年移花宫大火的真相,也知晓了单琉璃和大师父未死的消息。没有犹豫,也没多想,他就跟嫣奴来了这里。

那另一块龙鸣在嫣奴的身上,嫣奴说那是单琉璃给她的,好让她自由来去两个世界置办些货物。

两个世界虽很相似,但有很多东西是不一样的,比如一些草药,那个世界有的,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世界有的,那个世界没有。

来到她现在所居的雪园,他迫不及待想见她,却在见她前,看到了自己的儿子。那孩子,年幼,不过四岁的年纪,除了两颊边的梨涡,他长得几乎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孩子名叫江云,是她取的名字,她希望孩子如云一般纯洁善良,也如云一般,潇洒来去,不受约束。

她一向很会取名字,因为他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看到自己的江云一点儿也不怯懦,小小的幼童从他师父穆玄英的身后走出来,一步步来到他面前,仰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神色出奇认真地问,他是不是就是父亲。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心里油然而生一丝酸楚,弯腰将孩子抱起来,他轻轻地告诉他,他就是他的父亲。

江云不惊讶他的回答,孩子很懂事,第二句话问的是他会不会离开。他不像其他这般年纪的孩子哭闹着让自己的父亲不要走,而只是询问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再离开。声音很软糯,很平静,但他知道这孩子只不过是在假装镇定,因为他攥着他衣袖的小手在发抖。就算在聪慧,在懂事,他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