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不甘被指责,振振有词道:“想知道他是谁有何难?长安城姓云的读书人一共才几家呢?什么岑夫子、丹丘生的更是好找,我们这么多人,稍稍一打听不就有了?”

这话说的看似有理,可几乎全长安的读书人都动起来了,却硬是没找到这几个人,倒为此事又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因久久没有新的消息,《将进酒》的影响也渐渐淡去,转眼到了四月初八佛诞日,这是民间最为热闹的日子之一。长安人大多信佛,这一日就算最不爱出门的人也都动了起来,去寺庙进香供佛、献花献果。人一多,各种摊贩便也都来了,卖香烛、水果、平安符……当然也有做无本买卖的,譬如卜卦算命。

今天这日子,不管做什么买卖都生意红火,唯有一个卦摊却冷清的厉害,究其原因,倒不是因为摊主那张脸太过漂亮生嫩,让人信服不起来,而是因为挑在竹竿上那几行字——看相卜卦,准也要钱,不准也要钱。

这年头算命的大多是准不准都要钱,可将不准也要钱这几个字大摇大摆的写出来,生意能好才怪了。

林若坐在木凳上,守着门可罗雀的摊子也不懊恼,一手握着竹简,一手数着桌子上的几枚铜钱研究,那临阵磨枪的模样,越发让人不敢上门。倒是有几个小姑娘,总在他周围的摊子上做挑挑拣拣状,却也不怎么买东西,目光只悄悄的在他脸上瞟过一眼,又一眼。

“林兄。”

终于人在林若摊前坐下,林若抬头,微微一愣:“我们认识?”

那人二十四五岁模样,生的高大挺拔,穿一身宽领窄袖的胡服,显得极为干净利落,此人似有胡人血统,五官深邃,眼睛颜色略显浅淡却明亮锐利,开合间似有利刃般的寒光闪烁,颇有不怒而威之态,说话声音语气也沉稳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显然是久居人上之辈。他身后并肩站着两人,似是侍从模样,看起来并不觉得如何威猛,气势却凛冽之极,宛如刚从血海中冲杀而出,那一声的血腥杀伐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我姓李,行二,”来人缓缓道:“月前曾在城外湖边,有幸听过林兄一曲《将进酒》。”

“原来是李兄,”林若恍然,那一日来春游的人甚多,他认得的不过十之二三,笑道:“李兄要算命?”

李二笑道:“好啊,那就请替我算算今日的运势,如何?”

原来不是算命,是来搭话的。林若也不以为意,将桌子上的铜钱一枚枚收进竹筒,摇了摇又洒下来,研究片刻后,正色道:“李兄今日似有破财之灾……诚惠十两银子。”

李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笑道:“我这算不算是破财?”

林若大笑,道:“所以说李兄的卦金给的不冤,我这一卦是必准的……咦,既是准了,那这卦金也算物有所值,算不得破财……嗯,这又该怎么说?”

他苦恼的皱眉,又开始研究手里的书,似要翻找个答案出来,这少年不靠谱的模样,看得李二都一阵无语,问道:“怎的忽然想要玩这个?”

语气中不知怎的,竟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林若依旧低头翻书,口中闷闷答道:“好多事不能做了,总要发展点新爱好吧?”

李二指指头上的布幡,道:“这也是新爱好?”

林若抬头看了李二一眼,他明白李二的话中之意,可他真没什么游戏风尘的意思,放下书道:“算命卜卦之术,我原是不信的,但前些日子无聊,翻到一本相书,竟觉得颇有印证之处,一时间迷惑起来,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我们的一生真的是冥冥中便已然注定的。所以我便来摆了这个卦摊,不为别的,就想看看相书上说的准不准。”

他叹气道:“我最先打的招牌,是准不准都不要钱,只请他们事后给我一个结果便好,谁想人来的太多,摊子都快被掀了,于是改成不准不要钱,结果不管我说什么,都说我说的不准,不得已只好又……”

话未说完,李二便哈哈大笑起来,又点头道:“胜不骄、败不馁,便是受此挫折,也能自得其乐,林兄果然豁达,非常人可比。”

林若耸耸肩道:“豁达什么啊,我要真豁达就不和人比斗了,不过是反正已经输了,尽量输的好看些罢了!”

说话间,有人捧了一个木匣过来,李二接过,道:“我本有些犹豫,想着将这东西送给林兄,会不会惹得林兄不快,看林兄这般模样,我便放心了。”

说完起身,将木匣放在林若面前,林若打开,里面却是他扔进水里的那把瑶琴。林若微微一笑,将琴捧出来,下意识的伸手欲拂,指尖将要触及琴弦时却又一僵,转而在琴身上抚过,道:“难怪我那小厮回去遍寻不着,原来是被李兄捡了去,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