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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宣帝看着场中靶子,突然问周自言:“你小子,现在可能射中十环了”

周自言上前一步,“回陛下,还是五环以外,臣……草民于骑射一道,实在没有什么天赋。”

他习惯要说臣,幸好及时刹车。

敬宣帝听着那声‘草民’,欲言又止。

身边这位才俊,是他自己亲手点出来的殿试状元,现在却只能以‘草民’自称。

遥想当年,他在金銮殿见到的青年,一手文章写得鞭辟入里,务实又勤快,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他曾以为自己这个伯乐皇帝,终于找到能与之共同奋进的肱股之臣。

可最后还是拗不过那些深耕大庆几十年,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势力。

是他这个做皇帝的无能,护不住自己珍爱的臣子。

敬宣帝看着连廊下檐,“南边……苦吗?”

周自言听着这一声询问,心中突然释怀了许多,“回陛下,不苦。南边风气安逸,草民在那边过得很舒适,若是可以,草民倒挺想直接在南边定居的。”

“那你现在为何又回来了?”敬宣帝道,“你大可以在南边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不会有人能找到你。”

“草民是个执拗的人,未完成的事一定要做完了,有头有尾,才算结束。”周自言像以前那样背起手,仿佛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并不是国子监骑射场,而是曾经共同点灯熬夜过的御书房。

那时候他与敬宣帝能为了一条律令争上几天几夜,直至找出前朝论点,方能罢休。

大庆历史上,少有帝王能亲民到这个程度,所以哪怕他刚南下的时候埋怨过敬宣帝,他也从没怀疑过敬宣帝对大庆的用心。

“回来就好啊。”林范集笑道,“陛下,这小子不在,老臣都寂寞了许多。无人让老臣纠错,实在无聊。”

敬宣帝想到从前种种,扶髯轻笑,“你们俩日后要是再在上朝之前争吵,朕真的要打你们板子了。”

“那草民便和林相公在其他地方吵,绝不让陛下看到。”周自言也难得调笑了两句。

周自言站在敬宣帝右侧,林范集就站在敬宣帝左侧。

这二人像敬宣帝身边的左膀右臂,并排而立。

顾司文等人站在他们身后,在他们眼中,这三个人里,一个年过半百了,仍然为了大庆事宜四处奔走,不曾听写;一个是他们大庆最尊贵的陛下,却有些佝偻身躯,已有白发。

而另一位,身形瘦削,一派文人的孱弱,站在廊下还有一些伤春悲秋的萧瑟之感。

他们像三幅完全不一样的画卷,硬凑到一起,却好像又有一些共同之处。

比如……他们三人的脊背挺直如松柏,负手而立的姿态顶天立地,哪怕苍穹无垠,也不曾示弱半分。

不知为何,顾司文觉得奇怪,“表兄……怎么一点都不害怕?他好像很喜欢站在陛下身边。”

“而且陛下也没有说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文昭看向辜鸿文,少年眼眸清亮,“辜司业,你和姜博士肯定知道为什么,对吗?”

“但我们不能说。”辜鸿文低头,“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咱们能议论的,你们知道这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