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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阿叔被盼盼拉来,坐到玉卿旁边,玉卿垂头,不吭声。薛金花说,大家侪到齐了,我要宣布一桩大事体。玉凤说,啥。薛金花说,自从摔断腿,被老秦送进医院后,我深思熟虑,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三个女儿,各忙各的家庭、事业和子女,我时常感觉孤独。我和老秦,几十年的老邻居,知根知底,彼此兴趣爱好,志向相投,特别是这趟,老秦不顾自己身体,为我忙前忙后,此份深情厚意,让我一颗尘封已久的心,重新铁树开花。所以我宣布,接下来,我打算和老秦结成伉俪,以后我们彼此照顾,互相关心,做一对老来伴,酒席就不办了,去和平饭店,一家人吃顿饭就好。话讲完,如投下重磅炸弹,全场鸦雀无声。

还是玉凤说,姆妈,真的假的,没开玩笑吧。薛金花说,我欢喜开玩笑,但这趟是认真的。情意绵绵看向秦阿叔说,老秦啊,侬来讲两句。

秦阿叔站起身,整整衣服,朝薛金花深鞠个躬。薛金花说,太客气了。

秦阿叔说,能照顾姆妈,是我做为女婿、应尽的孝道。薛金花笑容僵住,其他人、侪惊呆了。

秦阿叔说,我和玉卿,原本不打算,宣扬我俩关系,但现在,还是觉得应该讲出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以后我会加倍孝敬姆妈、会好好照顾玉卿,会把盼盼当亲生儿子养。薛金花大喝说,玉卿,这是真的嘛。玉卿没响,只点头。玉宝说,啥辰光开始的。玉卿小声说,有几年了。

空气死一般凝滞,黄胜利说,要死快,这女婿,一个比一个年纪大。薛金花突然捞起拐杖,挥舞着,朝秦阿叔、和玉卿打过去,大声怒骂,侬个老帮瓜,侬几岁了,我女儿才几岁,老不修、老流氓,霸占我的女儿,我引狼入室,我要报警,抓侬这个老畜生,让侬这老棺材,去提篮桥吃牢饭、把牢底坐穿。玉凤说,姆妈,当心腿,刚打的钢板。

第98章 烟火

潘逸年走进碧丽宫,苏烨、李先生先到,乔秋生竟然也在,两人点头致意,潘逸年坐到李先生旁边。

苏烨收敛轻佻散漫之态,眉眼凝肃,冷声说,虹桥 26 号地块,我明明胜券在握,为啥到嘴的鸭子,却飞了。乔主任,一定要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李先生凑近潘逸年,轻声说,真生气了。

乔秋生说,孙先生在截标之前两个钟头,又加价 20。以 2805 万美元中标。苏烨说,现在讲有啥意思。乔秋生说,苏总拿得出这么多资金。苏烨说,不要小瞧我。乔主任,招标前,我们讲定的。乔秋生说,讲定啥。苏烨说,标价如有波动,及时通知我。

乔秋生微笑说,苏总这样就不对了,为了头顶的乌纱帽,我也不敢做犯法的事体。我三令五申几趟了,这次是上海真正面向国际、批租土地的招标会,任务重大,历史意义深远,坚守公平、公正、公开的宗旨,天王老子来,也不可动摇。苏烨难得无语,李先生和潘逸年看戏。

乔秋生说,此趟就算了,吃一堑,长一智,这样的招标会,后面还会有,提醒那一声,要做好充足的资金预算,只有远远高于别家的报价,才有志在必得的可能。抬腕看看手表,起身说,我还要去参加孙先生的庆功宴,先走一步。

待人远去,李先生说,官腔不小。苏烨愠怒说,乔秋生,是个人物,竟敢弄耸我。潘逸年说,是苏总小瞧人家,能在里面混得风声水起的,有几个城府不深。李先生说,虹桥这地块,面积 129 公顷,位置好,产权完整,可建宾馆办公楼公寓,购买对象无国籍限制,丢掉是可惜。但现在名花有主,再多想也无济。苏烨冷笑说,走着瞧吧。

苏烨说,潘总提过,联合竞标,有啥想法。潘逸年说,浦东开发叫几年了,刚刚召开过浦东新区开发国际研讨会,要将黄浦江沿岸,烂泥渡地域,进行建设和改造。估计这两年也会进行土地招标,我觉得潜力巨大,比虹桥地块,更有发展前景。就算苏总没心想、和我联合,我也会寻旁人去。李先生说,算我一个。苏烨明显心动,吃口酒说,不要急,我再去打听打听。

舞台上的歌手,在安静唱歌,婉转动听,凄雨冷风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似水年华流走/不留影踪/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奈何辗转在风尘/不再有往日颜色。

过来个身材高挑美女,大方自然坐到苏烨身边。李先生说,这位美女是。苏烨揽住肩膀,笑笑说,新丝路模特,百灵。这两位是,李先生、潘总。百灵说,李先生好,潘总好。潘逸年戏谑说,音乐学院的分了。苏烨说,往事如烟,旧人已去,不要再提。潘逸年、李先生轻笑,百灵也笑了。

乔秋生走出碧丽宫,伸展了下肩背,坐进车里,惬意一声。司机说,乔主任心情好。乔秋生笑说,当然,有些商客,自视甚高,不给点教训,不清醒,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潘逸年应酬结束,回到复兴坊,才上楼梯,玉宝听到脚步响,早开门等着,拉住手就往卧室走,潘逸年笑说,这样急不可捺,蛮考验我的。玉宝噗嗤笑了说,想啥呢。潘逸年说,老婆热情,由不得我乱想。

玉宝说,我有桩事体,想听听逸年的意见。潘逸年说,讲。玉宝说,吕强晓得吧。潘逸年说,嗯。玉宝说,吕强寻到我,想去黄河路开饭店,苦于没资金,有意愿和我搭伙, 朋友现成的房子。吕强负责后厨,其他由我来经营。

潘逸年说,华亭路生意不做了。玉宝说,唉。潘逸年说,叹啥气。玉宝说,从前忙着挣钞票,无所谓,现在各种乱象,在眼皮子底发生,觉得厌气。换换行当看看。华亭路嘛,做还是要做,但重心转移开饭店。潘逸年思忖说,开饭店,这行当,也蛮辛苦,进货、管理、拉生意、同行竞争,顾客关系,和部门打交道,一样不少,不是想象的容易。玉宝说,我不怕吃苦。潘逸年笑说,好。玉宝微怔说,逸年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潘逸年说,为啥不同意。玉宝倒犹豫说,假使开店、赔了哪能办。潘逸年说,拿出当年去华亭路,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气势,绝对赔不了。就算赔光,不是还有我。玉宝眼眶发红。

潘逸年说,还有饭店装修,我也包了。玉宝激动的搂住潘逸年,柔肠百结。潘逸年说,玉宝哪能感谢我。玉宝说,又来。潘逸年顺势一把抱起,大笑说,先汰个鸳鸯浴,再。话音未落,星星月亮提着宝剑,哐地推开门,冲进来,大人小囡侪愣住。月亮说,阿爸姆妈在做啥。星星说,我晓得,在称体重。潘逸年说,是,那姆妈轻的。玉宝挣扎下地,撩头发笑。月亮扔掉宝剑,伸手说,我也要称体重。潘逸年抱起说,又重了。月亮说,不好玩。

玉凤送黄胜利,到北京火车站,打算乘 k3 次,开往莫斯科的火车,两个人扛着鱼皮包,举步维艰来到站台边,黄胜利穿着五件夹克衫,裹的像粽子,满头热汗。

玉凤不晓哪能,心总是发慌,眼皮直跳,忍不住说,这趟不去吧,下趟再去。黄胜利说,为啥,票买好了,队也排了,还不去。我们全部身家侪在包里,跑完这最后一趟,赚够一辈子钞票,我就不做了,到辰光,我们带着小桃,好好享受生活。

陆续又来了不少倒爷,侪和黄胜利一样装束,胖滚滚,互相打招呼,玉凤反倒心定了定,看到不远处,有人挎个篮头,在卖茴香肉包子,玉凤说,肚皮饿吧,我去买两只肉馒头来。黄胜利说,好。

玉凤走过去,哪料卖包子的,也在往前走,玉凤喊两声,不见停步,只好后面追,追着追着,人影一闪,竟然不见了。玉凤正懊恼,却看到一个算命瞎子,坐在台阶上,莫名觉得眼熟,走到跟前细看,惊悟说,这不是孙大师。孙大师说,还有人认得我。玉凤说,城隍庙鼎鼎有名的孙半仙,哪能不认得。听说捉进去了,啥辰光放出来的。孙大师说,前两天刚出来,到此地块讨生活,要算命吧,五块洋钿,算命势、算姻缘、算前程、算财富,算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