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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宝光火说,我没有藕断丝连,搞不清爽。潘逸年说,我就有了。玉宝说,事实胜于雄辩。潘逸年还要讲,听到星星哼哼唧唧,要哭不哭,翻身下床去看,尿片湿了,换过哄睡后,再又回来,玉宝还端坐着。

潘逸年缓和说,今天两个人侪不冷静,改日再谈吧。玉宝说,要谈就一次性谈完,否则我困不着觉。潘逸年说,那就心平气和的谈,事已至此,追究过去,没啥意义,还是要向前看,共度难关。

玉宝沉默片刻说,逸年不是有话讲,讲吧。潘逸年说,我一无所有了。玉宝重复说,一无所有。潘逸年说,南京路酒店停工,我损失惨重,欠不少钞票,如今又有个新项目,前期投入巨大,受酒店风波影响,建筑供应商、合作商、还有工程队不肯赊账,必须先付预付款,这是我的困境,玉宝说,统共需要多少。潘逸年讲了个保守数字。玉宝心堕谷底,低声说,再没别个办法。潘逸年说,也有,我继续替苏烨做项目。玉宝说,有啥好处。潘逸年说,可以维持现在生活。玉宝说,坏处呢。潘逸年说,错过一趟机会,可能此生再不有。玉宝说,我不向往大富大贵,有现在的生活,已经知足了。

潘逸年眼神微黯,心底失望,没表现出来,只说,夜已深,就讲到这里。玉宝说,我讲的是真心话。潘逸年躺平,闭目没响。玉宝情绪复杂,翻来覆去,小夜灯亮着,幽幽光芒,再一次转身时,潘逸年伸过手,将人揽进怀里,叹息说,睡吧。玉宝没再动了。

房间很寂静,一细听,侪是声响,逸年鼻息声、星星月亮梦呓声、三五牌台钟嘀嗒声,甚至家具木头缝嘎嘎声,似乎有哭声,并不确定,窗外落雨了,一阵风声,一阵雨声,风风雨雨声,空气丝丝凉润,扑上面颊,玉宝也不晓啥时睡着了,忽然被敲门声惊醒,潘逸年已没踪影,星星月亮笑呵呵,伸胳膊蹬腿做体操,玉宝说,进来。是吴妈,抱着小囡穿衣裳。

玉宝也赶紧起床,去冲奶粉,吴妈给小囡揩面说,昨夜听到哭声嘛。玉宝说,隐约听到一点。吴妈说,半夜三更,寻死觅活,吵到我困不着,出门顺楼道寻,是刘家婆屋里发出的声音。我贴纱门听了半天。玉宝好奇说,听到啥。吴妈说,听的断断续续,女儿边哭边骂,翻老经。玉宝说,刚回来是这样,辰光长了,就好了。吴妈说,我想法不同,刚回来就这样,辰光长了,还了得。玉宝心底有事体,没多评论。

喂好小囡奶粉,两人各抱一个,到对面房间去。潘家妈刚吃好早饭,连忙接过月亮说,我的乖囡囡,哪能手脚冰凉,变天了,要再加一件毛背心。吴妈说,太阳出来就暖了。

逸文喊声阿嫂,将羌饼往玉宝面前放。玉宝揭开钢盅锅盖,盛泡饭说,感觉长远不见了。逸文笑说,出差、培训、开会,忙得马不停蹄。余琳说,今年快过完了,二哥又长一岁。在江西乡下,这样的年纪,难找到老婆。逸文笑说,弟妹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玉宝说,逸青也好些天没见了。逸文说,搞建筑是忙。

壮壮立在小车内,手里一只拨浪鼓,咕咚咕咚响,星星坐在吴妈腿上,安静盯着,忽然一把抢过,攥紧不放。壮壮哇哇大哭,星星霞气开心。逸文闷笑,月亮也想要,咿呀伸手,玉宝说,快还给壮壮,不好当强盗。 潘家妈拿过,递给月亮说,给妹妹白相。壮壮嚎的愈发响了,星星撇嘴也哭。

余琳放下筷子,抱着壮壮说,姆妈真够偏心。起身回房,逸文笑说,是做得太明显了。潘家妈说,唉哟,我等些去买三只拨浪鼓来,人手一只。逸文说,我上班去,阿嫂慢吃。潘家妈说,礼拜天,记得抽个空给我。逸文说,做啥。潘家妈说,还能做啥,姚大嫂介绍位小姑娘,人才蛮好,去见见面。逸文说,我没心想。潘家妈说,没心想,七老八十有心想就晚了,阿琳讲的对,是我太纵容逸文,现在管起来,还有救。逸文看看手表,时间不等人,急忙走了。弄堂有自行车铃铛声,星星指着要去寻,吴妈抱往阳台,玉宝才说,姆妈,我有桩事体要讲。

第70章 力劝

南京路酒店,周围一圈已封牢,开了个小门,张维民站在那皱眉抽烟,见潘逸年走过来,忙迎上说,勿要进去。潘逸年说,为啥。张维民说,工程队来结款,我实在拿不出,闹起来了。

潘逸年说,我有。张维民说,哪里来的。潘逸年说,集管局鸳鸯楼项目,结了尾款,正好填补工程款。张维民松口气说,老话讲的好,天无绝人之路。潘逸年没响,送走工程队,外面车水马龙声震天响,愈发显得此地、安静又空落落,有一种繁华过后的寂寥,令人意志消沉。

张维民说,花园饭店考虑如何,自己做,还是转给苏烨做。潘逸年抽着烟,一言不发,直到弹掉半截烟灰,才说,转给苏烨。张维民吃惊说,为啥。潘逸年平静说,我也要顾及家庭。张维民说,阿嫂有意见。潘逸年没搭腔,默认。张维民不甘说,真不再考虑考虑,难得一遇的机会,就这样拱手送人。潘逸年说,要是从前,我会选择事业,没商量余地,但今非昔比。张维民说,婚姻是男人的坟墓,一点不假。潘逸年不语,张维民说,女人真他妈虚荣,共享福可以,不能共患难。

潘逸年欲开口,看到程飞婷由远走近,没响。张维民说,程工哪能来了。程飞婷笑说,听讲今天结工程款,我也来凑闹忙。张维民没好气说,来看笑话吧。潘逸年说,瞎三话四。程飞婷说,我不是这样的人。张维民说,对不起,我心情不好、口不择言。程飞婷说,为啥。张维民说,花园饭店项目,潘总要放弃。程飞婷盯着潘逸年,严肃说,为啥要放弃。潘逸年说,资金是硬伤。程飞婷说,想办法呀,怎好轻言放弃。潘逸年没响。

程飞婷说,南方地产群雄割据,版图已成,无我们插足之地。外商及大的地产商,目光纷纷投向上海,开始觊觎这块地盘。那晓得,为啥要单单成立土管局。张维民说,为啥。程飞婷说,因为上面开始意识到,土地是最值铜钿的。潘总从香港回来,更加明白这个道理。潘逸年说,香港能成亚洲四小龙,土地批租年租制度,功不可没。程飞婷说,上海自开埠,做为通商口岸,从不输人后,尤其近年来,改革开放力度加大,土管局在此时成立,就交关微妙。张维民说,有道理。潘逸年听着。

程飞婷说,潘总拿到花园饭店项目,就领先一步,站在了风口浪尖,此刻退出的话,也就退出了沪上地产的争夺战,以后屈居李先生、朱总、苏烨之流,靠伊拉赏饭吃,潘总要是愿意这样,我无话可讲。张维民说,程工口才好,多讲点。程飞婷说,潘总这样,对得起一直跟随的人、对得起自己、这些年辛苦打拼嘛。张维民说,是我的心声。

潘逸年微笑说,程工难得今朝话多。程飞婷说,我也是为我。打开皮包,递给潘逸年两张发票,程飞婷说,来时在门口,碰到水泥和机械设备供应商,我把货款结了,是我这些年全部积蓄,潘总不要辜负我们期望。讲完话,自觉言尽至此,转身离开。张维民感概说,这样的女人,有学问,有才能,眼界宽,格局大,令人敬佩。潘逸年说,发票给财务,再给程工开张欠条。张维民接过说,有数了。潘逸年看手表说,我夜里有饭局,约了严行长,谈无息贷款事体,谈过再做决定。张维民说,把握大吧。潘逸年说,一半一半,只要魏先生讲话算数。

吴妈提来煤球炉,玉宝挂好浴罩,潘家妈倒热水,月亮星星浸在脚盆里,月亮抱紧橡胶大公鸡,星星使劲蹬腿,咯咯笑不停,水花四溅。玉宝抹把脸,拍一记星星屁股说,不晓得像啥人,皮猴一只。潘家妈说,和逸年小辰光一模样。玉宝说,想像不出来。潘家妈说,头痛在后面。吴妈搓着月亮小胳膊说,囡囡比星星胖,浑身肉嘟嘟。玉宝说,我猜洋奶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