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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妈感动说,玉宝太客气了。玉宝笑说,应该的,我嫁进来这两年,多亏吴妈照顾,才有精力干个体户,讲老实话,我把吴妈早已当成自家人,这趟一走,我是真舍不得。吴妈说,唉。玉宝说,回去后,过的不适意,就回来,不要有顾忌。吴妈掏出手帕,擦擦眼睛说,我明白的。

玉宝又取出十块钱,塞到吴妈手里。吴妈不要,推让半天还是收下了。整理好行李,两人走出房间,逸文逸青也在,笑着上前,轮流抱抱吴妈,逸青说,吴妈要早点回来,我味口被养刁了,人家烧的小菜吃不进。吴妈眼眶泛红,噎着嗓说,要听姆妈和阿哥的话,不要干坏事体。

逸青说,我把行李箱先拿下去。拎起往外走。吴妈说,我去和东家打声招呼。逸文说,不用了,姆妈的习惯,不与人道别。从口袋掏出十五块,塞给吴妈说,姆妈和我的一点心意,到家后、打只电话来,我们也好放心。吴妈说,明白。

走出大门,潘逸年等在楼道里,吴妈说,外头太冷,那不要送了。逸文拎着暖水瓶说,我去老虎灶,正好顺路。潘逸年说,玉宝回去,我送送吴妈。玉宝点点头。站在原处,目送三人下楼,脚步声踩踏楼板,七零八落地响,渐渐没了声息,复又恢复安静,唯有照明灯,散着幽柔的黄晕。

潘家妈默默吃泡饭。潘逸年逸文边吃、边翻报纸。玉宝喝牛奶,娟娟说,我也想喝。余琳把自己那瓶牛奶,在碗里倒一半,放到娟娟面前。

逸武说,吴妈啥辰光走的。逸青说,六点钟左右。逸武说,也没人来喊我,总归要送送。逸青说,吴妈不让,免得吵醒三嫂和娟娟。逸武说,吴妈不让、就不喊,是吧。缺礼数的是我。逸青咬口油条说,冲我发火做啥。

潘逸年说,玉宝,今天去华亭路。玉宝说,嗯,逸青和我一道去。潘逸年说,逸文。逸文说,和朋友约好爬佘山。阿哥呢。潘逸年说,集管局的鸳鸯楼,差不多收尾了,有个会要开。潘家妈说,逸武,带阿琳和娟娟,城隍庙豫园、南京路外滩、人民广场这些地方,也逛逛去。逸武说,是有打算。

余琳说,姆妈,昨晚逸武批评我了,因为我口味关系,讲话没分寸,惹的吴妈不开心,我原本打算早上、和她赔礼道歉,没想到,她却走了,我惭愧的,大家不会怪我吧。一时没人搭腔。

玉宝瞟了眼潘逸年,潘逸年慢条斯理吃小馄饨,面色如常,看不出情绪。逸文同样。倒是逸青,像见鬼一样。潘家妈只好说,也不能全怪阿琳。余琳说,既然吴妈不在,大嫂忙做生意,以后烧饭、打扫房间这些家务活,全部我来做。一语惊起千重浪。所有人看向余琳,不晓葫芦里卖的啥药。

潘家妈忙说,不好,阿琳挺个大肚皮,要多休息才对。余琳说,不要紧,我怀着娟娟,活没有停过,生的时候,还在地头拔草。我身体好,不怕吃苦受累。潘家妈摇头说,还是不好,人家要在背后瞎三话四,戳我脊梁骨,讲我做婆婆的,虐待怀孕的新妇。

余琳说,这样啊,我还有个办法。潘家妈说,啥办法。余琳说,我在江西的六妹,忠厚老实,特别勤劳能干,做的饭菜也好吃。在老家反正没活干,我想让她上来,烧菜做家务,也不要工钱,给吃住就行。没人说话,连潘家妈也不响了。

余琳说,逸武,你最了解我六妹的为人。悄悄捏逸武的胳膊,催着说句话。

潘逸年平静说,逸武也这样想。逸武看看几人脸色,没敢回答,低声说,阿琳,为啥不同我商量,就自做主张。余琳微怔说,这有什么,我大姐结婚生孩子,婆家忙种地,照顾不了,我们姐妹轮流去,一住十天半个月,习以为常了。逸武说,江西和上海不好比、两样的。余琳不高兴说,怎么就两样了。潘家妈皱眉说,那想得太多,吴妈只是回去,和儿子新妇团聚,小住一段辰光,还要回来的。把筷子重重一放,进卧房去。

玉宝说,我吃饱了,逸青快点,得走了。逸青说,我也好了。两人站起离开。潘逸年临走说,逸文收拾碗筷。逸文看看表、为难说,我要迟到了。逸武说,我来收拾吧,我不着急。逸文微笑、拍拍其肩膀说,好兄弟。

桌前只剩逸武一家三口,余琳不高兴说,我六妹为啥不能来,她来了,我也有个伴,我喜欢吃她做的菜。逸武说,吴妈还要回来的。余琳说,要是不回来呢。逸武说,到时再讲,现在不是时机。

第47章 策划

玉宝和逸青到达华亭路,店铺已开张,还没啥顾客,玉卿低头织绒线衫,赵晓苹在吃年糕片汤。

逸青先打招呼说,两位阿姐,新年好,新年发财。玉卿和赵晓苹齐说,阿弟也发财。赵晓苹说,阿弟哪能有空来。玉宝说,我拖逸青来的、今天要派大用场。赵晓苹说,啥意思,神神秘秘。玉宝说,我不讲,晓苹嘴巴太快了,宣扬出去,破坏我的好事。赵晓苹说,阿弟,那阿嫂不信我,伤我的心。逸青说,阿嫂也没同我讲,我也一头浆糊。

玉宝说,逸青坐油汀旁边来、暖热。逸青说,阿嫂坐,我血气方刚、不怕冷。对面有人边弹边唱: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年未亲近/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

逸青说,吉他弹的霞气不错,也是这里商户。赵晓苹说,唱我的中国心那个呀,李白眉,花间服装店老板。逸青说,我去切磋切磋。

赵晓苹看着逸青背影,感叹说,阿弟卖相、越发得帅气。玉宝说,身材呢。赵晓苹说,不对劲,林玉宝,这可是侬小叔啊。玉宝笑说,瞎七搭八。庄南洋溜达过来说,那位小伙子是啥人。玉宝说,我小叔子。庄南洋说,哦,浓眉大眼,身高腿长,我还以为、是电影厂的青年演员。玉宝说,是大学生。

庄南洋又赞几句,然后说,新华街道吕书记特为发的传单,看到了没。玉宝说,看到了。赵晓苹说,看到啥,我没看到。庄南洋说,工商局的人、要来走个过场,给我们这些商户拜年。赵晓苹恍然说,原来如此。

庄南洋说,我还特为准备了一段话,背的滚瓜烂熟,到辰光好派用场。赵晓苹说,玉宝准备了嘛。玉宝摇头说,没。赵晓苹着急说,庄阿哥准备的、讲来听听。庄南洋说,想贪我便宜。赵晓苹说,我参考参考。庄南洋说,两个人讲一样话,像啥样子。有顾客来,我要做生意了。慌急火燎奔回摊位。赵晓苹拔腿追在后面说,阿哥,不要跑呀。孟有容抱肩而立,冷眼旁观。

玉宝吃口热茶,想想说,黄胜利的赔偿金,阿姐哪能讲。玉卿说,大阿姐打算卖车子,已经寻到买家。玉宝说,卖几钿。玉卿说,没详细讲,但赔偿金应该够了。玉宝没响。

太阳高升,虽然寒风凛冽,但天气晴朗。顾客点滴汇成河,在华亭路流丽的漫延。十点钟左右,新华街道的人来通知,工商局的领导,快过来了。记住三有,一有笑容,二有礼貌,三有态度。玉宝拿出早备好的衣裳,递给逸青说,去围帐里换上。我喊侬出来,再出来。逸青接过笑说,阿嫂葫芦里卖的啥药。玉宝说,照做就是。

乔秋生陪同局里几位领导,边走,边听吕书记汇报,电视台记者和摄像一路跟拍。

记者说,乔科长有啥想法。秋生说,我此刻看到,这番热闹非凡的景象,也不过半年辰光,不由心生感慨,再想起当初、初踏此地时、满眼所见的萧条,我当时就立下豪言壮语,我们的投资不能白投,要有水声,有反响。打造华亭路小商品市场,扩大发展个体经济,促进就业,满足市民对美的追求,维持社会稳定,是我们追求的目标。目前看来,是相当成功的,当然,未来还有无限发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