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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把自己的遮面面甲往脸上扣住盖住面孔,大吼一声,基督是唯一的!就一马当先猛冲向敌人的阵地。后面众人全都狂热的嘶吼着弥赛亚的名字,随着主帅一起扑入敌阵之中!

尸山血海,马蹄下血肉零落为泥,刀剑相交之声如霹雳怒涛。刀砍卷刃后用铁骨朵猛砸,铁骨朵震脱手了就抽出战斧疯狂的左右开弓劈砍。残肢断臂横飞,头颅从肩颈上滚落,血肉飞溅,马蹄下是被踩烂了的尸首。没有人想过后退,他们也根本无法再后退。只能向前,有挡路的一刀劈做两半,或一骨朵砸碎对方的头颅。

世界都变作血红颜色,到处都是死掉的尸骸。还没死透的挣扎着立起身体,继续砍杀、砍杀、砍杀 ,直到血流干了才一头栽倒在地,被后面狂奔而来的马蹄践踏成肉泥。

在合汗的金顶御帐周围,是一层又一层的怯薛歹、侍卫亲军及武卫军。他们守着帝国唯一的正统继承人,他们的皇帝。如果伯颜麾下的重骑被杀光了,剩下的人,将围绕这顶御帐和敌人拼尽最后一滴血。

年纪苍老的合汗听着帐外朦胧的喊杀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幻觉。他似乎回到了自己称帝的那一年。那年,他的年号是中统元年。那年他是四十五岁,他风华正茂,他正当盛年,他雄心勃勃,他充满了智慧。然后他渐渐衰老、肥胖、罹患痛风症、精力与智慧似乎都离他而去。他孤独的将自己放置在深宫中,以酒和食物麻醉自己。他迎娶青春年少的新哈顿。他逼死了自己立的太子。

他忽然间发觉,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有了。他是一个无处可退的人。海都败了,还可以遁入荒芜草原的深处,他可以去西方或者北方。或者到河中之地或波斯或罗斯去避难,因为他只是窝阔台家族的汗。一个汗可以去另外一个汗地盘里避难的。那些汗能接纳他。但是,作为一位皇帝,他忽必烈能去哪里避难呢?哪里能容纳他?北面和西边他都去不得。如果他真败了,他只能走被他击败并灭亡的南朝的旧路,向南逃亡。但是,南方会接纳他这种人吗?断然不会。那,他或者可以象当年阿里不哥一样,向胜利者认罪,把皇帝之位拱手相让?不!不能!因为只有他知道,阿里不哥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他的七弟,孤独的死在幽禁的处所里。他死的时候都没闭眼。那眼珠向外凸出着,说明死的时候有多么的痛苦。

苍老的皇帝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但仍然能看见老七可怖的死状。他给自己下了个判决,他不逃,也不降,他和海都也没任何可谈判的。如果海都败了,他放他一马听凭他逃走任意去哪儿,如果海都胜了,他自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至于他自己的儿孙们,他们是他的子嗣,天生就应该懂得面对这种事时该怎么办。

一阵血腥味突入帐中,老皇帝猛然睁眼。只见一个阿兰人,如血人一般进入帐中扑地而倒。那个倒地的血人在挣扎中以臂膀勉力撑起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一句话,我们赢了!然后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我、们、赢、了。

这并非幻觉。这几个字眼似乎有千万斤的重量,如山崩,如地裂,如惊雷,如火烙。老皇帝顿时感到心脏剧烈而癫狂的跳动,他的胸口撕裂般的痛楚。

半天,他才从狂喜与阵痛中缓和过来。他问,伯颜呢?海都在哪里?快去问他们!我的伯颜呢?!我要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