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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让汪元量痴迷的是那三首伯颜为他唱过了的诗歌。这三首诗,来自三种不同的语言,三个不同的事件,代表三个不同的时代。

第一首阿拉伯语,为“贾希利叶”时期的“放荡王”乌姆鲁勒盖斯的《盖斯悬诗》。正是他,将“纳西布”的形式彻底确定下来,并将流传至今的最古的“卡色达”规定下特定的格律和结构。“卡色达”一行诗分成前后两截,第一行前半截末尾和后半截末尾,可以押韵,也可不押韵,但以后每一行诗的末尾必须押韵,且一韵到底。在六七百年前,阿拉伯人每年要到麦加朝觐“克尔白”,并在麦加附近的欧卡兹进行集市与赛诗。诗人们会聚一起,郎诵自己的作品。名诗人仲裁,获得优胜的诗,便用金汁写在埃及产的细麻布上,挂在“克尔白”的墙上,宛如一串明珠悬在颈间,人们称这些诗为“悬诗”。

七首“悬诗”的伟大作者分别为:乌姆鲁勒盖斯、泰尔法伊本阿卜德、祖海尔伊本艾比苏勒玛、拉比德伊本赖必阿、阿慕鲁伊本库存勒苏木、安塔拉伊本舍达德和哈雷斯伊本希里宰。

后世的阿拉伯诗人曾为“悬诗”写过无数本注释集,这些注释以侯赛因本艾哈迈德宰扎尼的《宰扎尼七悬诗注》最为权威。

至于“悬诗”诗人中,自然以乌姆鲁勒盖斯为魁首。

这位出身部落贵族的浪荡青年,出身于王族贵胄,其祖是铿德部落联盟盟主,一度被波斯皇帝委任统辖希赖王国,其父曾统辖阿萨德与艾图凡两部落。当时诗人放荡不羁,沉缅于声色犬马的生活中,常与一伙纨绔子弟结伴游荡、行猎、饮酒赋诗。后阿萨德部落谋反,杀死其父,诗人遂矢志报仇复国。据说他去君士坦丁堡向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求援未果,归途中患天花死于安卡拉。

乌姆鲁勒盖斯被称为君子中的流氓,流氓中的君子。

先知默罕默德曾经这么评价他:“乌姆鲁勒盖斯是众诗人的旗手,也是他们下火狱的领袖。”

第四任哈里发阿里更是这么说过:“悬诗的诗人没有一起比赛过,否则胜者必定是‘放荡王’。”

第二首波斯语,是爱情长诗《胡玛尔与胡玛云》其中的一段“波斯王子胡玛尔与桃花石公主胡玛云在花园相会”。最早是波斯苏菲派诗人哈珠尔克尔曼尼的诗,后吉亚斯埃尔丁哈里里又写了一首同题材作品,比原作更加细腻。克尔曼尼出生那一年,恰逢旭烈兀成了伊尔汗。他的妻子托古斯可顿则被立为第一哈顿。那时有一波斯贵族,名朱乃德,因暗中恋慕托古斯可顿的美丽,惨被旭烈兀处死。克尔曼尼以此入诗,写就《胡玛尔与胡玛云》。其中朱乃德化身波斯王子胡玛尔,托古斯可顿则化身为桃花石公主胡玛云,以扭曲绮念式的嫁接改写了作者出生时发生的那场爱情悲剧。波斯人历来对花园有着浓厚情致,花园里充满着缤纷的花朵与芳香,它们是灵动的,犹如流动的清风或漂浮的雾霭。所以波斯王子胡马尔在园圃中、树荫下思恋他美丽的偶像胡玛云。

而最后一首突厥语,唱的是突厥情诗。喀拉汗王朝的尼扎穆丁阿里沙伊勒纳瓦伊的长篇恋诗《你颈上的明珠》中的选段“翠叶浓荫”。描述的是波斯皇帝法尔哈德在花园中哀悼他死去的情人亚美尼亚公主希琳。

汪元量听着伯颜给他叙说这些诗与乐的来源和典故出处,对方侃侃而谈娓娓道来,令汪元量对这个曾经的敌人隐隐增添了一丝的好感。起码这人在音乐上和他汪元量是志趣相投的,他心中暗自思索。

直到舱外突然进来一个俊美无匹的异域少年,这年轻人进来后先说了一声“赛俩目。”然后即伏底了就着伯颜头边耳语。他的声音极小,汪元量不知他神神秘秘的说些什么,但感觉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伯颜脸色微变,随即又平静如常,只见他对那报事的少年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年轻人即出去按照吩咐办理。

伯颜转脸,对着汪元量一笑,说,你们的文相公想给我制造些麻烦,可我偏偏就不怕麻烦,对他,我自有对付的办法。说罢又是一笑。汪元量心中大动,此时已经被刚才发生的那件事弄乱了方寸,再也无心听说诗与乐。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忙起身告辞,想要离去。对方并未挽留,而是说好到大都后给他看和弹奏从巴格达来的“七十二弦琵琶”,并当时就给了汪元量一盒御用“洗面药”,这药是用糯米碾作粉子,黄明胶炒成珠,大皂角火炮去皮,藁本、川芎去皮,细辛去土叶,甘松去土,上药除糯米粉外,共为细末,再和入糯米粉,调匀制作而成后放于瓷盒里密贮。本是合汗赏给伯颜自己用的。伯颜让汪元量带给他那一船的女人们用用,也算是对她们的一点照顾。汪元量接了伯颜递给的粉青瓷盒子,回头欲言又止。伯颜对他无声的点了点头。元量不好再说别的,再加心绪烦乱,不好再留,便去了。

出至舱外时,才发现已经后半夜了。夜凉如水,草虫在一片水色寒凉中鸣叫着。水面上弥漫着浓雾。

回去时,看见自己船上有人送了好菜过来。是一条蒸鲥鱼,还有几色果子糕点并香茶。女人们围坐着叽叽喳喳的兴奋不已。只王昭仪独坐不言语,见了元量只会心一笑。

那只粉青瓷盒,汪元量没有当时就给王昭仪,他怕被别的女人看见管他要,到时候给也不是不给更不是。他要偷偷的只给王清惠一个人。待其她女人都困乏的睡了,他才将那精致瓷盒悄悄的给了他的清惠。昭仪见此物,脸儿红了下,腼腆而无声的笑了。她自然清楚汪元量是何种心思。

这时,暗夜中突然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在一片寂静与黑暗里是如此的清脆明媚动人,只听一个男孩的声音唱到:

“云鬟雾鬓胜堆鸦,浅露金莲簌绛纱。不比等闲墙外花。骂你个俏冤家,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

碧纱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骂了个负心回转身。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

银台灯灭篆烟残,独入罗帏淹泪眼。乍孤眠好教人情兴懒。薄设设被儿单,一半儿温和一半儿寒。

多情多绪小冤家,迤逗的人来憔悴煞;说来的话先瞒过咱,怎知他,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

第59章 海涛

文天祥梦里是张九的脸,年轻俊美的一张北方汉人的脸孔。方正的下巴,额头宽而饱满,肤色白皙。是那种能让黑皮凸嘴的南方人羡慕不已的长相。张九的大船船舱就是文天祥的囚室。现在他被囚禁在这上下不断浮动着的监牢里。外面是海浪拍打在木头船身上的声音。水花溅碎后有些会弹进船舱里来弄湿他的脸。张九已经好多天没有来逼他给张世杰写劝降书信了。他知道肯定是因为张世杰已经真的快完了。否则张九是不会放弃劝降张世杰的。

他们一定是找到了张世杰的哪些弱点,揪住了就会要了张世杰的命。

张世杰的一个外甥韩某某昨天曾经来过一次。文天祥心里琢磨。不过看不出韩某对自己的这个投宋的舅舅有任何的同情心。当年张柔因为一些诬告而被解往当时的合汗处受审的时候,张世杰不告而别偷偷的溜走了。不过似乎张世杰的大宋也不怎么待见这位从北方逃来的“归正人”,所以张世杰投奔大宋后长时间只是个军队里默默无名的小军官。他和文天祥一样,如果不是他们的国家实在没人可用了,当军队统帅的美事儿是轮不着张世杰的,就象当丞相的美事儿之所以能落到文天祥的头上,是因为其他文官几乎都跑光了一样。

张世杰紧紧的抓住了机会,以独断专行的姿态,完全的把持了整个小朝廷,陆秀夫万般无奈但是又对张世杰的专治跋扈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