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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他全都有了,那些精美的他有,奢华的他有,高深莫测的他有,别人想要有的他有,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他也有。腾格里真的是对他这个君王太过厚待了。

就在今天上午,御衣局使刘贯道完成了那幅画作。那幅题名为《出猎图》的创作。它被送到忽必烈手中的时候,这位富有四海的君主正在自己的御苑里调弄着一头白猎隼。让那敏捷的小型猛禽去学着扑杀一只用兔子皮毛缝制的诱饵。一名怯薛骑马绕着空荡荡的场地跑成一个圆圈,马尾上用绳子拖拽着那个皮毛缝成的假兔子。白羽毛的鸟儿追逐在马屁股后面,一次次的试图抓住那飞快移动的“兔子”。

合汗坐在不远处圈椅里欣赏着这一幕,他右手拇指上硕大的祖母绿戒指反射着阳光。

一名御衣局使手里捧着完成的绘画卷轴,在怯薛的带领下小心翼翼的走近合汗。将绘得的那一卷画呈上。忽必烈那时没有耐心看画,注意力全在猎隼的身上,他随手就把它丢给了服侍自己的怯薛拿着。

而现在他已经睡足了午觉,又比别人醒的早些,也许这段时间里看看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忽必烈慢慢的展开那幅卷轴。他先看见了一片黄色的沙,它是这幅作品依托的背景。然后他看见沙丘后一列缓缓而行的骆驼。忽必烈笑了,果然是文人想象里的异域和异族狩猎的场景,总也离不开“沙漠”。然而柳林可是个拥有众多水泊的潮湿之地。忽必烈欣慰的看见了画师把本来没有出现于柳林春狩上的察必特意加了上去,并让这位雍容华贵的右大斡鲁朵第二哈顿,实际上的第一哈顿骑马随行紧跟她丈夫的坐骑。任何女人都没有察必在忽必烈心里那种分量,既是是忽必烈已逝的大哈顿帖古伦也不行。察必虽不能把忽必烈的心整个的塞满,但是她足以占据忽必烈心中一半的空间。除了察必,其他女人都不重要。但画卷里那马后载有一头猎豹的男人则也是重要的。画师刘贯道在画的时候一定仔细打听过了狩猎过程中一切的人物交际的细节,所以他虽然无法想得到柳林是如何一片景色,但是对合汗身边什么人才贴心知道的很清楚。如此才明白应该选择哪些人陪伴合汗一起出现在这幅出猎的画作里。

此画笔意细致精美,图中人物与马皆描绘细至入微。人物刻画得自然生动,马匹亦各具姿态,在鞍马画作品里属于上乘之作。又有唐人古意,真乃当世之杰作也。

刘贯道在画时耍了个小心机,他把那以马负豹的黑衣骑士画成了背向观者的形象。让看画者无法窥见他的容貌,只能见到他强健伟岸的背影。忽必烈不由得会心一笑,果然是个体贴上意的画师,替皇帝预先想到了该隐藏避讳的地方。忽必烈心里盘算着,要给这位刘御衣使升升官,不然真的对不起他那为皇帝着想的一片苦心啊。

这幅画让忽必烈看了足足整个下午,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他还在膳桌上边吃边欣赏,真是看得人心情舒爽,怎么也看不够。元代不设常朝,没有皇帝按时间上朝的制度,所以作为皇帝的忽必烈合汗永远拥有大把可以任意支配的自由时间。合汗想到膳后让侍从携带着这幅画作一起去察必哈顿的宫中,他要让自己的妻子也分享这份喜悦与荣耀。直到手里提着一盏宫灯的舍蓝蓝进来找合汗说话。

舍蓝蓝是察必的宝贝儿,这个漂亮聪明的高昌贵族女童是后宫里最自由的小人儿。谁都不忍心限制这个小可爱到处乱跑的权利。除了前朝她不能涉足以外,后宫几乎没有她不可以去的地方。

高昌女童手里提着八角珠子琉璃宫灯,她是奉察必的差遣来向合汗报喜的。喜事是广惠司的萨莱夫人代表她的丈夫穆哈伊,给宫里每个贵妇人都配制了一份香丸。萨莱夫人亲入宫中送香丸给娘娘妃子们。回回人的香丸香气浓烈且留香格外持久,别有一番醉人的风情,和汉制的苏合软香不一样。以前用惯了汉人所制的香丸、香粉和香药,这次换个口味尝新鲜,令宫里的女人们大乐。

察必是皇后,心细。琢磨着这香丸合汗也用的着,所以特意差舍蓝蓝给送过一份来。忽必烈一见舍蓝蓝就一把把小女孩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逗她说话玩儿。舍蓝蓝手中拿了个六瓣梅形状的剔红雕漆小盒子。盒子里就是淡粉色的一颗颗香丸,如同粉球儿般的可爱。六朵梅瓣里一瓣一颗,中心梅心里还有一颗,一共七颗香丸。

边上伺候的侍者立即取来系着丝绦的香囊,放了一颗进去,然后替合汗把香囊系在衣服的大襟腋下。

舍蓝蓝在忽必烈的怀里“叽叽喳喳”的说东又说西,象是只叫个不停的小雀儿。忽必烈一开始还听得挺开怀,但是时间一长,他的脸色就越来越不好看。舍蓝蓝从察必那里带来的消息,并不总是令人愉悦的。关于广惠司与回回药物院里发生的事儿,有足够令忽必烈震怒的理由。因为舍蓝蓝说,察必问候萨莱夫人时,得知一个让合汗牵挂的人,每次都去广惠司那里拿药,那人和萨莱的丈夫是莫逆之交,拿他们比作连体双胞胎兄弟都不为过。亲昵无间、生死与共是形容那个人和穆哈伊之间关系的最贴切词汇。而且据说,在从伊尔汗国来这里的路途上,穆哈伊还救过那人的性命呢。

又是伯颜和穆哈伊,忽必烈心里想。伯颜,这个下贱胚子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今又再犯,如何能饶他?!他怎么就不能改改自己喜欢勾引外人的娼妓性情呢?!

天真而口无遮拦的舍蓝蓝,是不会知道她所透露的消息会带给话中的那人带去怎样的磨难的。她只负责体会尽情诉说的快乐。至于那苦刑,是留给那个不幸者的。与她无关。而忽必烈心神早已不在舍蓝蓝的故事里。他内心如同岩浆翻滚,恨不得把那个背着自己勾搭人的下贱东西立即拿来痛打一番。

当伯颜被怯薛拿了扭送合汗面前的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着这位威严的大皇帝不高兴了。他连喊冤都不知道该怎么喊。只能尽可能的表示自己的卑微。在盛怒的合汗面前,他感觉自己要被贬低到泥土里了。

合汗命令两个怯薛先把伯颜架起来弄进里间屋里,舍蓝蓝则没有走开,她怀着一颗好奇的心蹑足潜踪偷偷的跟着进了里屋。并悄悄的隐匿在一个犄角的阴影中。合汗光只剩发怒,到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姑娘。两个架着伯颜的怯薛上来撕掉伯颜身上的衣服,露出胸腹来。合汗看见那先前的属于伊尔汗的旧马印痕迹还在伯颜的胸口处,但是已经不深了,看起来愈合的不错。伯颜身体上小腹下面也同样愈合的很好,至于鞭痕也只剩浅浅的泛白的几道印子罢了。合汗一把上来掐住了伯颜的喉咙,冷酷的问他他那伤是谁给的药治的?伯颜被掐得险些断气,待合汗的手一松开就死命的咳着喘着,根本出不来声。过了一会儿,伯颜才虚弱无力说是,药是阿什克岱给的,但是自己在当时根本没见到那人的面,只是从一个服侍的回回侍僮那里接了药而已。当时月尔鲁也在场,可以作证。合汗再问之下,伯颜招认每次都是从回回侍僮那里拿到那些疗伤用的药,但是阿什克岱从来不见自己的面。

因为只有伯颜才管穆哈伊叫“阿什克岱”,旁人只知道穆哈伊,或穆哈伊的经名尔萨。所以合汗从没听说过“阿什克岱”这个名字,心里猜测又是伯颜在扯谎骗人,哪里又冒出一个什么“阿什克岱”来?!盛怒之下左右开弓猛劈伯颜耳光。伯颜被打的口鼻出血,血滴在下裤上把白绸的裤子都染了。合汗想了多时越来越觉得伯颜可恶,于是命把伯颜彻底扒光了置于榻上,叫人只管虐伯颜身上,但不许弄坏他的脸。

伯颜在榻上挣扎扭动哀嚎了一整夜,直至快天亮时才因精疲力竭安静下来。后来有那天夜里值夜的宿卫和火者形容那天夜间动静,就如同合汗在房间里虐打一条狗一般。舍蓝蓝自从跟进了屋子就不敢再往外跑,她怕叫人发现了,就一直恐惧的缩在旮旯阴影中,借助黑暗隐藏自己小小的身子。所以那夜可怜的舍蓝蓝亲眼目睹了合汗虐打伯颜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