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页

然后我发现我的可悲。我错了,我的孩子只有这一个。而且他将来也不可能成为什么英雄。这个可怜小孩,命运给他的是奴隶的生涯,终身不可改变。因为他的父亲犯了罪,并且被砍下了头颅。我给孩子起名叫“伯颜”,这在蒙古语中的意思是“大富大贵”。然而这个名字却成了讽刺。在行洗礼时,他得到的经名是“尤素福”,旧约里那位因为生的太俊美太受父亲溺爱而被兄弟们嫉妒,卖给了埃及人做奴隶的美男子。他后来以法老奴隶的身份位居宰相之职。

这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谁知道呢?!不过我的小尤素福小伯颜,他的命运就是如此了。只是现在这一切苦难还未发生。我和妻子还沉浸在美好的梦幻里。

第3章 割礼

自从小伯颜出生以后,周围人就不再叫萨尔米娜的本来名字了。她开始被邻居们称呼为“温姆伯颜”意为“伯颜他妈”,而晓古台呢,则被称为“阿布伯颜”。

这样的称呼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了。谁不渴望有一个健康漂亮的小男孩整天缠着你“阿布,阿布。”的叫呢?当上主的祝福临在于你的时候,你是抵挡不住的。伯颜这个嘴壮胃口好的小娃娃,让奶他的奶妈洛克赛拉娜的两只乳房都通畅了。每次看到洛克赛拉娜抱着伯颜,两只肥大的乳房垂在箍的紧绷绷的胸衣外面,而白白胖胖的小奶娃用他红润小嘴儿起劲儿的吸吮着奶妈的乳头,晓古台夫妇两个就心情无比的舒畅。

有时候萨尔米娜也会亲自抱着伯颜在自己的怀中,把乳头送到小娃娃的嘴巴边。那个小馋嘴就会非常可爱的一口含住妈妈的奶头,用小嘴吸吮起来。立刻的,一种酥而麻的快感象一股暖流涌动在萨尔米娜的肉体当中。她以前听怀过孕哺乳过孩子的家族女性长辈说过,怀孕和哺乳是可以让女人得到性快感的。就如同性交可以使女人有快感一样。这些话,以前她不信,当她们是胡扯,但是现在,她亲身体验到了,她信了。

一个亚述男子一辈子的生命当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洗礼、割礼、婚配这三件圣事。在伯颜未满三岁时,母亲萨尔米娜就开始张罗着儿子的割礼了。

丈夫晓古台虽然是基督徒,但并未按照亚述人的习俗行割礼割掉自己的阳皮。但是儿子的割礼是不能有半分含糊的。不行割礼的男子不被视为亚述社区的一员,也永远不能进入成年男子的行列。晓古台家长子伯颜的割礼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空气凉爽的礼拜日。他们的邻居们,不管是蒙古人还是亚述人还是穆斯林,都被请来参加孩子的割礼仪式。葡萄酒、麦子酒和马奶子在铜壶和酒碗中散发香味儿。石榴、葡萄、无花果和椰枣一盘又一盘的端上桌子。烤羊肉和白煮鸡蛋整齐的码放在餐盘中,随时等待客人取食。而最豪爽的一道美味是一只烤驼羔。一整岁的幼驼,整只的入馕坑烤熟,驼羔的腹腔被掏空,里面填满了米饭、杏仁、葡萄干和杏子干。

美丽的女主人萨尔米娜和她的丈夫让女奴们引导来观看孩子割礼的客人们进入客厅。而他们自己则站在帐篷门外焦急而兴奋的等待着割礼师傅的到来。萨尔米娜早就联络了这一代最有名气的割礼师叶哈雅伊本塔里布。他那把亮闪闪弯弯如眉毛般的锋利小刀下,曾经塑造出一个个的小男子汉。

“怎么还没有人影啊?叶哈雅师傅从来不迟到的啊!”萨尔米娜有点儿焦虑的低语。太阳的影子已经移动到快晌午的位置了。但是割礼师傅却姗姗的来迟。就在萨尔米娜就要把“他别不是不能来了吧 。”这句不吉利的话说出口时。门口聚集的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一整热烈的欢呼笑闹。瘦瘦高高的叶哈雅,骑着他那头用红色羊毛流苏和绿色玻璃珠装饰的乳白毛色的母驼,出现在由一座又一座的帐幕构成的胡同入口处。

割礼师穿着浅灰色的亚麻长袍,头上缠着白色的“戴斯达尔”样式头巾。斜挎着他盛放手术器具的医药箱。他消瘦而文雅,是远近闻名的割礼师。他信仰虔诚,为无数个家庭的男孩子做过割礼。在这块土地上,无论穆斯林、亚述人还是犹太人,都不吝惜把最美好的称赞之词给予他。

那头乳白色的母驼如同能听懂人类的话语一样,进了用羊毛毡布围成的院落就自动停止了它可爱而柔软的分叉的蹄子。它呼扇着灰白色的鼻孔,前腿自动跪倒在地,如同在做一场虔诚的礼拜。使得叶哈雅师傅不用怎么抬腿就自然而然的下了骆驼,站在专门为他铺就的法尔斯的羊毛地毯上。

来自法尔斯和设拉子的精工纺织的羊毛毯,一张接着一张,毯子后面还是毯子,把割礼师行走的路径全铺满了,一直延伸到宽大的帐幕前。侍立在帐幕门前的两个皮肤黝黑的依索比亚女奴,一个手中端着汤瓶,另一个则手捧上面簪刻了葡萄和无花果图案的银质水盆。她们小心翼翼的从汤瓶中到出加了玫瑰水的清水,让割礼师先洗手。然后一个女奴跪下身来,脱去割礼师的鞋子,用香水替他洗脚,再用柔软的毛巾擦干。

奶妈洛克赛拉娜抱着胖嘟嘟的小伯颜也是小尤素福站在后面用帘幕隔出来的个室中,透过帘幕的缝隙偷偷的向外面看着。小伯颜在洛克赛拉娜的怀抱里“咿咿呀呀”的用阿拉美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从他出生那一日起,他的母亲就坚决的要在家里和他说阿拉美语。

“这是尔萨麦希哈伊本麦尔彦的语言。我们的圣子在人间时所使用的语言。在家说阿拉美语,在市场说阿拉伯语或波斯语,在图书馆里说希腊语。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传承了自己的文明。”母亲亲昵的贴着他的小脸说道。

这句话以后被伯颜在自己的心里默默诵念过无数遍。

“阿拉美语!尔萨麦希哈的语言!如果我忘记了你,请让我的右手枯干!如果我不再记得你,请让我的舌头顶在上颚永远不能发声!”

是的,我们亚述人如同旧约的以色列人。他们被迦勒底的暴君尼布甲尼撒所放逐,只能依靠在底格里斯河畔的柳树上靠回忆自己的母语感觉自己还在活着。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靠着在家中在教堂里用阿拉美语念诵大赞词,在弥撒圣祭的乳香味道里,知道我们依旧是亚述人而不是阿拉伯人。

在几年以后,当伯颜在伊尔汗的宫廷学校里,作为为贵族子弟们做伴读的奴隶男孩时,他还听到过一个和母亲讲的阿拉美语谚语相类似的谚语。那是波斯穆斯林的谚语:“我们用波斯语吟诗,用阿拉伯语祈祷,用突厥语发布政令,用蒙古语叫牲口。”哎,你这粗鄙的蒙古语,叫我如何能爱你?你是只配叫牲口的语言。

那个时候,宫廷里的贵人们都以能说一口流利的波斯语和用波斯语吟咏辞藻华丽但内容空洞的诗歌为时尚了。他们头缠戴斯达尔,穿刺绣繁复的卡夫坦长袍,身上撒了茉莉味道的香水,从金银的盘子中取食物,夏天有来自高加索山区的冰块制作的果汁刨冰。他们文明了,但是也堕落了。他们慷慨的赞助在伊尔汗国境内的清真寺、教堂和喇嘛寺,但是面对马木留克的骑士时他们总是选择逃跑。

他们的父辈祖辈曾经是波斯的征服者,但是他们自己变成了波斯的一部分,然后再被更勇猛的突厥勇士所征服,就象突厥人曾经征服了东伊朗的波斯人一样。

割礼的疼痛感,他早已经忘记了。他只依稀记得那天被奶妈抱着,隔着一道帘子的外面传进来“滴滴答答”的唢呐声。这是在喜庆场合最受人们欢迎的乐器。一对鼓乐手,吹唢呐,敲打达甫鼓,来参加割礼宴席的亲朋邻居们纷纷把金币银币投入到一个由黑人女奴头顶着的巨大雕花银盘里。那个女奴的头顶功夫堪称一绝,如此沉重的银盘在她头上稳如停泊过努哈先知的方舟的亚拉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