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小少爷这才知道,原来这南壑殊离了司徒府,就遭遇了家宅剧变,以至在街市上卖身葬父。弄得来往人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嗳呀好个大富之家,把西席先生赶出来。弄得人家家破人亡。”

“是啊,这样的一个人物在他府上设帐教读,竟还受到苛待,真是为富不仁……”

少爷当是自个儿睡蒙了,问小厮,“我什么时候把他赶出去的?”

小厮答:“上午。”

少爷纳闷儿道:“是今儿上午,没错罢?”

小厮:“真真儿的,一点儿错不了。”

少爷不甚自信地道:“本少爷一个回笼觉的工夫,他就家宅倾覆了?”

小厮悲悯地点头,“要不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可见老话儿不假。”

小少爷没辙,只得又把人弄回家,平日里克扣着他的饭食,不准吃好的。

“你们拿来喂兔子的,挑拣些,给他送去。”

家下人等只得照做,皆不敢回禀老爷。小少爷不去登门拜学,南壑殊亦不来授课,可老爷每日要检视少爷功课,少爷无法,只得隔空同着南壑殊较量。每日功课最后一页总要附赠一只潦草的王八,以平心中之气。

这一日,小少爷被繁重的功课逼得跳脚。踹开南壑殊房门,指着脸问:“你自己若真有才,何不自己进京求取功名,折腾我干什么?我看是骗人的!”

南壑殊漫不经心地道:“在下春闱一战,必定高中,到时被公主看上硬要我做驸马,可怎么好。”

“呸,脸真大!”

此时南壑殊已除却了一身孝衣,穿一件玉色的绸衫,头上束着同色的发带。真有几分谪仙的品格。小少爷忍不住满脸鄙夷地瞟了好几眼。其实来讲,若是公主真看上他,倒也不算太天理难容。

在小少爷想要欺师灭祖的第一百天。他爹给办了一场谢师宴,说是从没一位师傅坚持到一百天,不是去职就是被气晕。

听说要给南壑殊三拜九叩,小少爷愁的好几日睡不着觉。

是日,吹笙击罄,皮鼓铜钟。这一场谢师宴比人家婚嫁喜宴还更热闹百倍。

小少爷正待忍辱负重地下跪,南壑殊紧走几步,挽住双臂,将他从地上托起。

在与之融融目光对上的一霎,恰似一个鼓槌击在心上,小少爷禁不住手指一蜷。忽然间觉得心里充满了不舍,好难过,好难过。

这一日小少爷又淘气,惊动了老爷。老头子气得眉眼都变了,喘吁吁进入院来,要拿大板,上家法。家下人见状都不敢劝。眼见小少爷要遭殃,南壑殊慢条斯理地讲起道理。说他是师傅,合该他来打,让老头一旁观刑。

小少爷浑身一凛。亲爹虽恨他不肖,毕竟骨肉相连,断不至下死手。可这个南壑殊却和自己有仇的。平日里那么欺压他,今日落在他手里,哪能讨到好儿去!这么一想,心都凉了。顿时将平素的逞凶霸道都没了,板子还没挨身,便鬼哭狼嚎起来。

老爷看的心疼,忙说算了算了,他身子骨不好。那感觉,不像是从南壑殊的棍棒下救出儿子,倒似劫法场救下了儿子。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爹啊,你还是在乎我的。”

“你是爹的心头肉,爹怎么不在乎你啊……”

父子俩抱头痛哭。

后来几日,小少爷天天哼曲儿,心情颇佳。老头子平日凶神恶煞,还以为是哪世里修的仇人冤家。想不到这么看不得他受罪。板子都没下来的,哭得那叫一个惨。老头子挺疼自个儿的。小少爷心里暖融融的。

别说,这个南壑殊还真有一套办法。

接连几件事,让小少爷对这位西席先生的看法颇有改观。私底下就和小厮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是个好人。”

这日一封信递到南壑殊手里,后者看了,呆嗑嗑愣了半日。小少爷问:“谁啊?”

南壑殊随口答道:“我父亲。”

“喔,你父亲……你父亲……”少爷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一想,猛一拍大腿,“你父亲没死,那你卖身葬的那位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