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甩刀的理由倒是很充分合理。”

“是吧,我也觉得。那分贝估计都够划进扰民噪音范围了,震得耳膜打鼓。”

齐显托腮看他:“所以呢?你不开心是因为被夹在中间,不管靠近哪边都不好做人?”

居意游咕咚咕咚咽下二锅头:“哈——爽。我有不开心吗?”

齐显:“或许有?不知道。”

居意游:“好吧,我超不开心的,但不是因为这个。”

齐显:“那是——”

居意游:“因为我太幸运了。”

齐显:“…什么?”

居意游诚恳道:“因为我太幸运啊。”

齐显:在炫耀吗你?啊?

“是吧,你也觉得很奇怪吧!”居意游脑袋靠着大桶,“大家不开心可能是因为不幸,可我就是因为太幸运了。怎么就那么幸运呢。出生的家庭那么爱我、什么都肯为我做,父母那么偏心我、不论对错一直站在我这一边。我考多少分、上哪个学校、和谁做朋友、打架找茬、逃课上网、辍学啃老,都无所谓,只要我高兴只要我健康,其他事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哪个学校都配不上我、哪个朋友都比不过我,我爸妈就是这么盲目。”

“听起来居然还有点羡慕。”

居意游的酒桶空了,他起身从天台角落又拖出两升牛栏山。

“如果我是独生子,我可能就信了,觉得这些盲目理所应当、觉得我生来就是高人一等。我永远都不会不开心。可偏偏我不是,偏偏就有另一个孩子,偏偏另一个孩子还是我姐。

“当然,吃穿用度没少过她,大部分我有的她都会有。但是一人一份的蛋糕只能我提出想要,她想要就是浪费、就是馋嘴;基本一样的玩具有两种、价格不同,我的那个就是比她的贵;课外兴趣班我随便挑,她只能选择价格合适、符合‘小女生’定义的舞蹈班手工班;同样去费用贵的私立高中,给我拿钱的时候满面春风,给她拿钱说是投资这么大不知道能不能回本……

“这差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我出生开始持续到现在。不知道我出生前是什么情形,估摸着也差不多。毕竟就算没我,也可以想象出未来的我。

“也不记得为什么开始注意这些的。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他们工作忙,我姐才五六岁就带着我待在家、带着我玩,比他们要亲近得多?可能是因为她不敢提出要求,我却能随便开口,对比太明显?也可能是因为她哭得越来越少、话越来越少、和我的交流越来越少?完全想不起来了。

“总之他们每次对我好,我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想——那我姐呢?拿到新玩具,我想她有没有;爸妈安慰我,我想她是不是都一个人哭;庆祝我考上大学,我想她每次升学怎么都悄无声息。

“我一点都不会因为被爱而高兴,我很惶恐,还很愧疚。本来该给我一份,却因为我姐是姐姐,就把她的那份抢来给我,让我拥有两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道理的事,不由分说就让她成为受害人、不由争辩就让我做抢劫犯。”

居意游说完沉默很久,他没期待齐显能给他什么回应,就只是想说而已。可这么说出来,他又觉得别扭、觉得不好意思。他长叹一声,直接躺在地上,问:“我这种既得利益者说这些,好像相当不合适。你会不会觉得我吃了红利还在假惺惺啊?”

他自己立刻答道:“我也觉得。我不就是动动嘴皮子试图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吗?呕,好烂的人。”

齐显默默听着他大倒苦水,他觉得居意游不开心压根儿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他还算是个好人。这理由看起来真挺可笑。

可如果居意游是什么烂人,他压根儿就不会、也不该是这种思考方式,他不可能惶恐也不可能愧疚。他可能会吃着蛋糕说还不都靠我施舍,可能会拿着更贵的玩具炫耀来炫耀去,可能会附和说一女的花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他可能根本看不见这些区别;可能看见了、故意忽视这种区别、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同时因为性别沾沾自喜;可能对一切都心知肚明,还非要装可怜说男的多辛苦多大压力你们知不知道…反正不会是现在这样。

但也不能说他是个百分百的好人,如果只因为他是个有点觉悟的男性就认为他有多高尚,那就双标得太可悲了。毕竟这点觉悟放在女性身上充其量就只算个正常、中等、普通。

齐显的RIO也见了底,他思绪万千,但嘴巴懒得动:算了,还是不说了。

谁又知道居意游究竟希不希望齐显表达自己的看法呢?

齐显反正是觉得居意游心里门儿清,压根儿不需要谁来开解。谁会不知道开解既得利益者本就是件荒谬的事啊。

可等到居意游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时候,齐显脑子僵住了:什么意思?我是该说些什么吗?

他犹豫道:“呃、所以你,是想做些什么?”

居意游抱着酒桶跟他干杯:“你不觉得吗?现在我的面前只有两条路。”

也不尽然,被夹着算得上第三条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