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来自他的心底。

【之前都是你一直在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了……没关系的……你睡一觉就好了,你永远也不会是一个人……】

米赛尔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意识,第一次被另一个自己掌

握了身体。

另一个他走出了米赛尔为他创造的、充满迷惑性的温室,迈入了朔风凛冽的冰原,开始代替米赛尔承受他所有的痛苦。那天几乎死亡的痛苦牢牢地烙在了米赛尔的大脑里,哪怕过了很多年,他忘记了所有,也还会下意识地这么认为——他濒死的时候,另一个自己,也就是阿贝尔,会来到他的身边。

但这并不是万全之法。

另一个自己从此不再躲在米赛尔的身后,每次米赛尔被拖去实验室的时候,都会强行顶号去面对一个又一个的实验,甚至为了不被实验人员发现他和米赛尔之间的区别,他的表情越来越像米赛尔。

这看起来能让米赛尔不再痛苦,事实上对他来说,这是涂了霜糖的毒药。他前几年那么努力地想保护另一个自己,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承受比他以前更加难熬的痛楚,精神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衰弱了。

可另一个他是对的。米赛尔的确在实验人员手中挺过了好几年,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能一直这么挺下去。一次又一次濒死的经历会比任何药剂都要摧垮人的精神,总有天米赛尔会彻底崩溃,和现在相比,两者是死刑和缓刑的区别,衰弱总比崩溃强。

米赛尔和另一个自己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心灵相通,却也正是因为心灵相通,明白彼此,才会更加痛苦。

好在命运玩弄了他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肯奖赏了他一回。

那天严格来说,其实对于米赛尔和另一个他来说都是很平常的一天。米赛尔的精神还没崩溃,但他的身体已经率先发出了警报。实验人员发现他的身体机能正在一天天地下滑,终于没再强行地将他拖去实验室,用濒死来激发他的变种能力了。米赛尔被安排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整日整日地输着营养液来维持生命,算是休息。

但实验人员们对于米赛尔这种“死到临头都不悔改”的态度很不满意,就算是“休息”的时候,也没有放过米赛尔。他们开始抽米赛尔的血,开始在他身上注射最新的药剂——当然是不致死的那种,进行各式各样的试验。

在做这些的时候,为了具体观察米赛尔的反应,他们会根据情况解除米赛尔身上专门抑制变种人的一些限制,反正还有其他的束缚再,米赛尔也没力气,挣扎都挣

扎不了。而另一个他代替米赛尔掌控身体已经非常熟练了,只要限制稍微松一些,就会冒出来。

就算再怎么伪装,两个米赛尔之间还是有着区别的。只不过米赛尔一直很小心谨慎,哪怕实验人员隐隐地感觉到了一点差异和不对劲,脑洞再怎么大开,也不会想到现在出现的是另一个米赛尔,更不会想到米赛尔的变种能力是创造出不同人格的自己。

米赛尔听见实验人员的交谈声,便知道今天的实验又要来了。

他躺在床上,徒劳地想伸手,将另一个自己按下去,可他怎么抓也抓不住另一个自己的手。他只能任自己就那么坠落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代替承受所有的痛苦,而他自己却像个懦夫。

——一开始支撑米赛尔挺过来的,就是保护另一个自己。可现在看来,他不但保护不了另一个自己,还让另一个自己不断承受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痛苦,将另一个自己一起拖进了地狱。那他这几年来苦苦隐瞒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这个秘密被不被人知晓甚至看起来都没那么重要了,阴差阳错,他们最终还是被困在了地狱里。

没有人会对他们伸出双手,没有人会将他们解救出去,更没有人会给他们带来希望,让他们重见天日。

他自以为是的坚持仿佛是荒漠里头的海市蜃楼,而海市蜃楼是虚假的,等他终于抵达海市蜃楼所在之地时,最终还是会发现自己仍然在荒漠之中。

明明针头还没有贴到他的皮肤,可他的喉咙却已经开始痉挛了。

当他的意识重新陷入黑暗之前,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

——没有人会来救我们,只有我自己能救我自己。

——我可以死在这里,我可以就这样结束生命,但另一个我甚至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我要救我自己。

……我必须要救我自己……

黑暗之中,好像有人拉住了米赛尔的手。

等米赛尔再次醒来的时候,实验基地已经变为满地狼藉。大雪铺满了基地的每一处角落,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研究人员们死不瞑目地躺在一起,米赛尔低下头,发现自己双手里满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