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袅袅瞥到他蜷曲收紧的手指,长睫轻眨,“除了人数以外,刚才他们提到的舞弊,是怎么回事?”
陶玠眼底略过波澜,不温不火开口,“这也是盛朝遗留的弊病之一。盛朝时科举取士,多数为权贵豪门所把控,大颂开国,皇族地位稳固也需取得权贵世家的支持。在这些权贵看来,科举不过流于形式,王侯伯爵、文臣武将公然向科举考官举荐考生,被称之为公荐,公荐的存在造成科举不公,屡禁不止,先帝曾因此盛怒,严禁公荐之风,渐渐的,便转为私相授受,暗渡陈仓。科举舞弊因此滋生。”
“原来是这样。”杜袅袅不知不觉往陶玠那边挨的更近,“那朝廷就没想法子制止舞弊?”
陶玠凝着她求知若渴的神态,温言告知其中门道,“科举舞弊,牵扯的大都是世袭爵位的世家,他们的先祖在建国时立下功勋,即便是官家,处理起来也得权衡轻重。建隆四年,汉州防御使马尚瑜曾私下向科举考官举荐考生,考官佯装答应,实则带着马尚瑜行贿的物品向御史揭发,御史弹劾马尚瑜,官家虽怒,却曲意容忍,只因马尚瑜的祖父曾为开国大将,为打下大颂山河,立过汗马功劳。”
“看来这里面着实不简单。”杜袅袅长吁一口气,听陶玠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肩头压的重担。
果然奖励丰厚的任务,难度都不低,系统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这还只是其中两面。”陶玠续道,“刚才隔壁提到经世致用,想来这位考生擅长攥写时策,褒贬时事,对社会出现的问题提出见解方案,这样的人才适合办实事,造福百姓,而科举考的是诗赋,不擅长吟诗作赋的举子,即便有再大的抱负和治国安邦的良策,终其一生,也难以被录用。”
杜袅袅:……
会写诗歌的,文坛歌苑当有其一席之地,流芳千古,但诗赋作得好不等于会办理政务啊,尤其是地方官,需要懂基建、懂得推动地方经济,处理家长里短,会写诗充其量算是附加天赋,实用性就差多了。
“看来考试内容,亦需调整,朝廷录用的官员需得为百姓办实事,能体恤民情,歌功颂德的文人,不需要满朝皆是。”
她说完忽然想起,眼前的男子曾是红袍加身的状元,说白了就是作诗大赛冠军,她睫毛颤了颤,连忙找补一句,“当然,像陶大人这样能文能武,既能作诗又会治国的良臣,最为难得。”
陶玠悠悠凝着她,薄唇抿直,看的杜袅袅怪尬的,连忙转移话题,“大人,那除了刚才说的,还有什么障碍吗?”她好一一记下,回去研究对策。
“你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陶玠淡眸睨她。
“没有吧。”她刚才多是倾听,又没提出过多见解,哪来的出错。
对面的男人见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脆停顿下来,姿态优雅地喝起茶来。
杜袅袅迟疑道,难道……
“陶玠,你刚刚分析的很对,接着说。”
男人放下茶杯,“其四,是应试者的范围,这也是最难推动的一项。官家有意将工商杂类,与世家门阀子弟并举,不讲门第出身,不论地位限制,只要条件符合,一律可参加科举。这条,定会遭到权贵豪门的强烈反对,先帝曾试图推动这项革新,但因反对之声过大,最终不了了之。”
杜袅袅一边听着,心里暗道:不是吧,这个男人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喜欢听人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难道天之骄子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不成。
妈耶,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陶玠哪知道她所想,沉稳的音色未曾停歇,“其五,录用流程过长。按照以往的惯例,科举考试及第后,需经过吏部考试合格才能任官。省试的主考官大多亦出自吏部,我们礼部虽负责主管科举,但录用的实权却在吏部,一旦担任主考官,便与录用的考生有了师生之名,朝中拉帮结派,很容易滋生朋党之风,这也是官家不希望看到的。”
“懂了。”杜袅袅了然于心,这五条她都记住了,回去写在小本本上,一条条琢磨。
她端起茶杯,喝了会儿茶,算算时间,这介乎于两顿饭之间的时点,留下他吃饭,也挺耽误事儿的,不如赶紧散伙,她也好回去办正事。
“这些我都听明白了,一壶茶正好喝完,时间不早了,不耽误大人回家吃饭,我送你出去吧。”
陶玠:……
说了这么久,就给一壶茶喝,连晚食都没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