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城郊十分安静,除了——

那隐隐约约的,微弱的,似孩童般的哭泣声。

还有那一声,能够刺破耳膜,穿透人心脏的一声——

“阿娘,别走。”

四个字像是触及到虞砚记忆深处最紧绷的那根神经。

他冷肃着脸,抓紧了腰间的佩剑。

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几乎要撑开皮肉,爆裂出来。

习武之人耳力极强,出声地大约离他还有段距离,他跨坐在马上,静静听着。

“大宝啊,实在不是娘狠心,这……家里穷,治不起你的病,你莫要怪娘啊。”一年轻的农妇哭哭啼啼地说道。

“你这死婆娘,对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他是咱捡来的娃,再丢弃也只不过是让他哪来的回哪去罢了,你哭什么,小心伤了身子。”

农妇不敢反驳丈夫,只是仍在哭,“大宝养在咱们身边五年,你就一点没感情吗……他爹啊,咱把大宝带回去好不……”

“说什么呢!你现在还怀着一个,把他带回去,家里养得起那么多口人吗!”那汉子似乎耐心告罄,拽着女子往回走,“眼下有了亲儿子,还要这个抱回去的做什么?更何况他那病不要银子吗?”

“别看了!走了!”

“娘……阿娘……阿爹……呜呜呜……”

很快,林中只剩下了小孩一人的哭声。

亲卫队收回了剑。

“侯爷,可要继续启程?”

虞砚望着出声的方向,看了半晌。

孟久知顺着主子的视线望去。

透过丛林间隙,隐约瞧见远处有一深坑。

那哭声便是从坑里传来的。

孟久知执剑靠近,走到那坑前。饶是他跟在安北侯身边十年,见惯了炎凉世态与肮脏勾当,此刻也心下微颤。

一丈多高的深坑里,有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奋力地往上爬。

夜间的小雨淅淅沥沥,黄土坑里有许多泥水。

小男孩的手用力扣住坑壁的黄泥,十指淋漓的血迹与肮脏泥汁混杂在一起。

约莫六岁的孩童,脸上遍布泪水,哭得那样惨,却还是声音嘶哑地叫着“阿娘”,不认命般地往上爬。

他大约是身体弱,没什么力气,没爬两下,便又重重跌落回坑底,小脸更白,捂着心口,神情痛苦,缓了好半晌,又将鲜血淋漓的手指没入黄土,做无用的挣扎。

孟久知不忍再看,转身回去复命。

他将所见如实禀报,耳边仍时不时传来男孩的哭泣声与倔强的呼唤声。

“侯爷,咱们辰时还要进宫面圣,耽误不得。”

虞砚沉默了一会,垂下眼眸,眸色渐深。

半晌,才低哑着嗓音缓声道:

“带他回去吧。”

……

明娆起身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回到国公府中,像个透明人,没人来催她早起,也没人找她麻烦。

慢悠悠地用过了膳食,独自一人往明卓锡的院子走。

夜间下了场小雨,青砖湿滑,明娆怀里抱着东西,走得很小心。

下人通传二姑娘到时,明卓锡正在房中整理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些宝贝。

见人来,明卓锡赶忙迎了上去。

“母亲新给我做的,还没穿过。”他拿起扔在一旁的袍子,披在明娆肩上,“吃过了?”

明娆低头系好带子,“嗯。”

“知你爱睡懒觉,便没去打扰你,其余人那边的琐事也帮你回了,知道你懒得搭理。”明卓锡随口说道。

“谢谢你,二哥。”

明卓锡轻声笑了,“假客气。”

明娆与他不见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她看着满屋狼藉,一地东西七零八落,无奈道:“你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