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归去归来

在这之后,很神奇的是韩歆竟然升了官,做上了大司徒,位列三公。但是韩歆却对这次升职闷闷不乐。因为这实在是个凶险的职位,常常因为小事就被下大狱,承担极大的罪责。

自董仲舒强化“天人感应”之说以来,天灾再也不是纯粹的天灾,而被理解成为上天对统治者的警告。“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儒家认为,只要违背了天意,不行仁义,上天就会降下灾异朝廷谴责。一定要有人对此负责任。

皇帝是至高无上的,要保持权威,轻易不能背这个锅,需要有人代他受过,于是位极人臣的“三公”,尤其是大司徒,便成了最适合的背锅工具。原本“天人感应”学说的产生蕴含着限制无限君权的意思,结果竟成为了历任“三公”的噩梦。

除了背锅“灾异说”的风险之外,荐举人才也相当危险,如果哪位大臣荐举的人才犯了罪,那么他的举荐人也要连坐。越是官职高,对他的要求就越是苛刻,万石高官可能被几百石小官的过失连累致死。另一位大司徒戴涉便是因为所举荐的人偷盗金钱,被连累下狱,死在狱中。

韩歆明知道自己处于凶险境地,可是本性难移,依然是有啥说啥,不知避讳,眼看着就要成为下一场灾异的背锅者。

这一次他因为国内流民四起,又勇敢地上了一封奏书。韩歆毫不避讳,直接指出刘秀的为政过失。最不应该的是,韩歆竟然以长安的建世皇帝为例,举出长安朝廷的一些为政举措,声称这些政策可以拿来借鉴。

刘秀此时被刘钰步步紧逼,已左支右绌,难以应付,他的江山已处于崩溃的边缘。韩歆拿刘钰做参照,来与他进行对比,潜台词就是建武皇帝为政不如建世皇帝。这确实触及了刘秀的底线,犯了大忌。

就算他说的是实话,那也是要找死的实话。

果然,因为这封奏书,刘秀将韩歆下狱论处,他甚至懒得找什么灾异的理由,直接扣了个忤逆犯上的罪名,要将他处死。

这桩案子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韩歆是南阳名士,不仅学问精深,而且为人正直,一直为人敬重。他因言语获罪,说服力并不充分。朝堂上的大臣们纷纷上书,为韩歆求情,请求皇帝对他从轻发落。

刘秀面对厚厚的一撂求情奏书,越发生气,他没想到自己身为皇帝,九五之尊,只是想要处置一个臣子,竟然会遭遇如此大的阻力。

他不禁想起当年欧阳歙之案,在罪行清楚、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费尽心力才终于杀死了欧阳歙。如今韩歆的罪行远不如欧阳歙那么重,在天下人看来,是韩歆说话太直,得罪了皇帝,这不过是一些言语上的小过失罢了,皇帝不应该小题大做。更有甚者,有人暗中觉得韩歆说的对,皇帝的为政原来就有过失,韩歆是为民请命的那个人。

此时刘秀心中的忿恨远甚于当年面对欧阳歙,欧阳歙在当时已成为他的政敌,他杀欧阳歙是为了推行政事,是为公,他可以平心静气,处心积虑地考虑周全。而他要杀韩歆是为私,是因为韩歆戳到了他的痛处,让他感觉受到了污辱。刘秀已经出离愤怒,他要泄一已之私愤。这种情况下,他很难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