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宽的话这次是让萧玉吉彻底露出笑容来。
看小姑娘笑得略有释然,孟宽也稍稍放心,只笑道:“我说这话是没什么道理的,我就那一个小子,谈不上偏疼,也没法偏疼,他又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儿子,我省下来的心啊都不知道往哪放。所以我说这个好像没什么用,但其实做爹娘的心思,也还是大抵一样。只要不是那管生不管养的混账父母,有些爹娘就算偏了心眼,却也还是惦记的,你说你那朋友觉得亲爹人人都私下给疼爱,那不是也得先给,才好比较?若是什么都不给,自然比不出来了。”
“老人家教训的是。我回去就跟我那朋友说。”萧玉吉觉得今日心扉敞开,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左着憋着,人也舒畅不少,她如今再看孟苍舒的父亲,才晓得孟苍舒那总是似的人如沐春风的笑自何处而来。
可是相比孟苍舒,他爹就显得敦厚老实多了,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道:“虽说孝道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到底父母也是人,有不是的地方做子女的不好说,那便也要告知,且不知父母的错处不多言,我倒觉得也是不孝,一家人想过得好,难道就孩子努力孝顺便成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左性子的时候还得儿子来劝,难道能说他不孝不成?让你朋友且宽些心,不是大毛病就闭着眼过,若觉得心里实在不舒服,那也要说出有道理的委屈来,道理可能伤面子,但委屈却是情之所至,和爹娘父母讲情不讲理,是个好办法,你们孟刺史就常常这么干,我做爹的打包票,可真是好用的招数,对我百试百灵!”
萧玉吉这一个月都没今日笑得多,她郑重谢过孟宽,又道年后忙完再来看老人家,之后才上马离去。
望着一人一马绝尘而去的背影,孟宽的笑容却渐渐变成萧索的悲悯:
“可怜的小姑娘哦……也真是狠心的爹娘……”
他叹着气,继续去忙活院子里的事情。
待到孟苍舒回来,孟宽给今日事大致讲了讲,只见儿子瞪大眼睛,眨都不眨道:“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
“可俊了!”孟宽一拍大腿,“那眼睛眉毛,你爹长这么大,除了你娘,都没见过这么带样的女孩子!马骑得比男人都好,飒爽得很!说话又讲礼数又痛快,全不扭捏,没那种小家子气的别扭,真是让人钦佩,这么点年纪,要在这地方奔波,不亏是公主府的人。”
“……她就问了这些么?”
“可不是,给孩子愁坏了,估计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可怜见的,哎你看你爹我不给你找后娘,还是很有道理的吧?”
孟宽本意是想让儿子夸自己两句,谁知儿子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赶紧凑前去问:“怎么了?难道爹说错话了?”
孟苍舒展颜一笑:“没有,爹说得很好,我们郡上好多背井离乡讨生活的孩子……爹能宽慰她是好事,这件事是她爹做得不对,不怪她难受。只是下回她来,如果我在城里,你就差人去叫我。”
孟苍舒心道如果小公主能略有宽慰,将这事儿当做一个契机而非怨怼,也是父亲的善心了。
可孟宽看孟苍舒沉思的神色,想得却不是这个。
莫非……儿子对这姑娘有意思?
天啊,儿子终于长大了,从前怎么催都不肯上心的终身大事,如今也知道多见倾心的姑娘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必然是孩子的娘在天显灵!他今日一定要好好拜拜!然后下次待那位姑娘来时,再给人留住,让儿子好好和人家说上几句,别整日里忙天忙地,落下了姻缘的好事!
……
今年冬日的灾荒没有浑天监察院所言那般严重,但因早有储备,朝廷亦预计好了对策,待到元月年后,几处冻灾的灾情都已平缓,灾民得到收容,便是皇帝萧蔚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可这笑意没有保持多久,节后的十日,百衙封门百官封印,连朝议都全部暂停,这本是堂正的官假,大司徒景虔却一大早被急急传召入宫。
皇帝很少这般举动,景虔怀着疑窦,入宫后直抵长庆寝宫,却见外孙女正往外走,他忙向当朝皇后行礼,也不敢多言。
幸亏今日侍奉的内监徐少监乃是旧日便有的交情,在景虔等候时便低低絮语告知:“今日本来好好的,圣上早起收到一封良慈郡的上表,便哀叹不止,也不见人了,就把自己关在寝宫中,这会儿才宣司徒大人来……我们卑贱的侍奉之人也不知是什么事,圣上一没龙颜大怒,二也没其余吩咐,如今众人的心可都在忐忑着呢……还求司徒大人解围……”
听是良慈郡的事,景虔心中警觉,但面上仍是云淡风轻道:“辛苦少监了,敢问少监,这封上奏可是良慈郡刺史的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