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说话太急,孟桓喘了几下才接上前面:“也怪我那日看走了眼,这小子竟是个有本事有心计的,这么多年隐忍不发,一鸣惊人后着实让人后怕,眼下多事之秋,早听闻圣上有意拔擢寒门郎官,改录太学门第,这样一来咱们家子弟的后路岂不堪忧?如今我还能在朝中说得上话,就得想办法拉拢该拉拢的,该疏通的疏通,万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大伯,这么一个小子,也值得我家拉拢?”孟子世说出了在场除了孟桓以外所有人的疑惑。
“爹,我看他不过是走运罢了,怎么就到我家主动献媚的境地?”孟子升亦是忿忿。
这些日子,不少人找他探问这位孟苍舒,话里话外都是想借他拖点关系,来年给自家子弟分派到良慈郡去。
从前都是别人走旁支的门路,想往他们孟氏手下的职务塞人,今日竟反了。他倍觉颜面有失,因此气恼不已,便是父亲的话都有些不耐听下去。
孟桓垂下眼帘,喝了口茶顺气:“你们不在高处,看得自然不够远。圣上对孟苍舒百般夸赞,今年又给了良慈郡额外恩赏,这单是对他一个人吗?这是在告诉各处的两千石们,不要顾忌本地豪族的威势,凡事只要做得漂亮,就是称圣心如圣意,今后孟苍舒只会更加水涨船高,他太清楚圣上想要的是什么了。”
“巧言令色,只会动歪心思上不得台面……”孟子升暗着脸色,恨恨道。
孟高看了眼即将出行的儿子,仔细思考兄长的话后,也收敛了不屑的神色,拍几下孟子世的肩膀道:“听你大伯的话,探好口风,早些回来。”
“也不必那样瞻前顾后。”孟桓向侄子笑了笑,“到底我们家人人都在朝中为官,谅他想报复,也未必就敢动这念头,你先去探出口风,他要是识时务,就该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如若不然……那就是他当年还没吃够亏,不长记性的后生,我家也用不上。”
……
此刻回忆起这段话,孟子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底气,孟苍舒竟请来了宁国承明公主殿下做在上首主宾的位置,今天他就算按部就班依计行事,也十分忐忑。
更何况这与其说宴会,还不如他家里的夜宵体面,可一路上他也见了良慈郡的景象,破破烂烂,拿出这些东西招待他如若不满,怕是会被这小子反过来参一本御史不察民情,奢靡铺张的索取之罪,于是也只能压下怒火顶着笑脸,朝上座的承明公主一拱手:
“殿下亲临,在下惶恐。”
早听说承明公主骄傲自矜,比皇子还更胜一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般客气的话她也只是略微点头道:“你辛苦了。”
然后没了。
孟子世接不上公主的话,倒是孟苍舒开了口笑言:“今日接风宴席简薄,盖因郡内冬粮不足的缘故,还请御史大人见谅。浑天监察院给的旨意,说是今冬西北主风,有星落之相,怕是要度过艰难时日了,还望御史大人回京后可以如实禀告我们良慈郡的难处,望朝廷施加援手。”
在座的只有顾廉没有那么强的危机意识,他挨着今天刚返回良慈郡的李丞雪,两个人都觉得今日气氛略有古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可听见孟刺史自坐席起身这样说,他们二人作为直系属下也纷纷起身道:“请刺史大人如实禀告。”
“本官自然会将所见所闻汇集成表,一一呈写,以供朝廷知悉。”孟子世努力让自己的言行温而不沸,模仿大伯的样子行事,他本想就此噤声,可却觉得未必再有这样好的台阶,于是干脆待良慈郡三位官吏坐下后,率先道:“孟刺史,不止朝廷记挂着良慈郡与你,家伯家父也十分惦念啊……”
萧闳作为诸侯王的内官,坐在承明公主次席,此时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惊,握着杯子的手指节都微有发白,萧玉吉看在眼中,略低着头不做言语,却觉得十分古怪。
她其实是萧闳找来,而非孟苍舒找来的。
作为封地封君的姐姐,当朝公主,内领侍御史来她当然要率领郡内所有官吏和武将带头迎接,但绣衣御史是朝廷派来的,管不到她,她也没必要出头。可萧闳自来了后对弟弟尽心尽力,从不多言,唯独这件事求她到场,只说镇一镇场子,以免过去有仇的人给彼此下不来台。
她自然而然想到那些高门士族如何欺辱寒门,她从前也是见过的,但让萧闳如此卑微低求,想来不只是一般折辱。
先不论这点,单是绣衣御史若是回去说了难听的话,对良慈郡也没好处,萧玉吉也以为自己必须答允前来。
同样被找来的还有庞绪,他如今没了龙骧将军的头衔,却也是堂堂县侯,萧闳以为这样级别的宴会,请来庞绪一能帮孟苍舒撑撑场面,二也是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