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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闳这才如释重负,重新上马,与马车一道继续朝城内走去。

安置家人说是容易,但也不能撂下就走,总要有些章法,一来二去,待到他抵达府衙时已累出了一身的汗,可看见这府衙的模样,还不如自家那个也挺破漏的新院子齐整,心中十分感激孟苍舒能在这样局促的条件下给自己家人安排妥当,心中更是温暖。

他将准备好自京师带来的过冬衣物等东西都打成包裹,塞给孟苍舒,看他收下后,两个人才聊起正经事。

“公主殿下要我给良川王殿下做太史傅么?这可是一千石的官吏!在封地王府内,也算是高官厚禄了。”萧闳提起这个差事,就忍不住咧嘴,他本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可和孟苍舒就两个人在,也没有什么避忌了。

“良慈郡的官可不好当,你虽说名义上是太史傅,可好些王府台的文书工作都得归你来弄,还有和我郡府上的往来,好些事都要经过你手上,这一千石可不轻松!”

封地的王府有一套官职机构,郡府衙门是另外一套,这两套地方政府从来都是互相制衡,但也要分工合作,有萧闳在良川王府,孟苍舒虽是给他打好预备,却一点都不担心有什么岔子。

“又轻松又富贵的差事哪是给咱们预备的,只要能靠自己的进取有所图有所得,累也是难得。我不怕这个,我其实唯一担心的是……”

萧闳有些说不下去,早在孟苍舒来良慈郡前,他就对承明公主十分畏惧,这位殿下剽悍名声在外,又似乎有人命案在手上,谁人不听了害怕?但眼下他却成了公主王府的内官,说一点不忐忑是不可能的。光是这位殿下不好相处的流言,他在京师就已经听了一箩筐。

萧闳自己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若是遇见磋磨,也都低头忍受了,可如今他们拖家带口背井离乡,难免想得就要更多。

孟苍舒如何不知他的顾虑,笑着猛一拍他后背:“小公主人严厉,性格有点凶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管着军务,又要自己带兵,若是个闺中娇滴滴千金做派,哪能服众?可她最宝贵的一点便是讲道理守信诺,但凡做到这一点,人严苛些也无妨。”

听孟苍舒就这样大大咧咧叫人家皇室金枝玉叶、圣上亲封的宁国承明公主为“小公主”,萧闳实在有些震撼,忙道:“你和我这样说也就罢了,外人面前千万别小来小去的,你这人,从小就最爱托大,自己也就这个年纪,说旁人一口一个小字,好像七老八十的长者,往后官场上需得注意……”

“好好好,你是良川王的太史傅,可不是我的,别教我这个啊!”孟苍舒赶紧捂住耳朵,就像从前在太学时,萧闳一催促他起床来写博士留得功课,他就这个样子要死不活,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说屁股疼,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总之只要让他读书,他就非得找出点毛病来。

这样的朋友,如今执掌一郡两千石大权,却将本地治理得有声有色,萧闳十分欣慰,果然小孟的本事他从未轻视,这样的人便是要做一番事业的。

两人收拾一番后,孟苍舒便带着萧闳赶在太阳下山前去见公主与良川王,可两人走了好一会儿,眼看就要出城了,还没见到王府。

“咱们这是去哪啊?公主呢?”萧闳在马上问。

孟苍舒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道:“在城外呢,城西这两日有芦菔遭了霜冻,要早点开始抢收,那里是给武威军做军屯的地方,小公主得自己盯着忙活,平常城里可见不到她。”

萧闳在震惊中随着孟苍舒出了西城门,这里地势比东部和南部都要高,却也不似北方的草原台地,往远看隐约可见甘云川巍峨的雪峰在夕阳的红云中寂静矗立。

一出城,就看见地里成排都是芦菔,路边的马车上也都堆着摞好的白色小山。

“芦菔可以夏种冬收,虽是不似谷物粮食那般做主用粮食,但也能充饥,我怕这个冬日不好过,所以敢在秋日前,让除了南部的地里都种好了这些,到时候顶上郡东那些收缴自逆贼的粮食,两个一起分发,也好让百姓越冬。”

听着孟苍舒的话,萧闳眼眶热不住发热:“你真是不容易,来了就是烂摊子,又要安抚民心又要平叛,春末来就要张罗一郡百姓今年冬日里吃什么……就算你的能耐我清楚,但这也太辛苦了……”

“你将来也是一样,别以为逃得了!”

孟苍舒今天心情极好,萧闳听完也是笑了。

马车终于在前面一处旷野道边停下,孟苍舒指着前面说:“武威军除去守城的,剩下都在这里忙活,还有借来的原有青郡军的人,我去问问他们小公主在哪里。你先等着,遇见人搬东西记得搭把手,别傻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