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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算盘都很响,心思活跃的也都早走起了关系。萧闳却始终沉默,不敢抱有希望。

萧闳回到家中,母亲亦是知晓如今他的郎官待选身份,见儿子强颜欢笑绝口不提难处,亦是忍不住落泪道:“咱们家当真对不起我儿,没有银子,一个宗室的名号也是空架子,以往的那些叔伯里都找不出一个说得上话的,他们还指望你出息帮扶帮扶……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难道我儿如此才华,就要这般埋没了?”

萧闳只能笑着故作轻松安慰道:“母亲哪里的话,哪处儿子都能努力出头的,这事儿不单是看钻营和关系,也得看能耐,儿子虽不是大才,可素日里在衙门做事勤勉,也不是混日子的,一定会有儿子的说法的,您不要操心了。”

然而安慰的话语只能让母亲暂且宽心,对他自己却是药石无医的。

待到夜里母亲休息后,萧婵轻轻敲响他的屋门。

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萧闳是兄长也是父亲,虽母亲严厉,但兄妹关系却十分融洽,今日妹妹似有话要说的样子,萧闳还以为是她要通过自己去信给孟苍舒的机会送些衣物手绣,却没想到,萧婵双手将一方小小的帕子推在踏上。

萧闳疑惑着打开,却楞在当场,眼泪不受控制得落下。

帕子里面包的是拇指盖大小一小块铢银,并半吊铜钱。

“哥哥,我平常自己做些针线绣品,养些花草,都趁着母亲不在私底下拖隔壁婶子赶集时带到城里卖了,换了些钱回来……我知道这肯定不够你走动打点,可多少也是妹妹的心意,你一定收下了,看看能不能再凑凑。”

“不成!”萧闳的牙齿几乎都咬出了声音,“我做哥哥的拿妹妹的银子像什么话?你快收起来!娘不许你经常与旁的人讲话抛头露面,若是被发现又要挨罚!”

“咱们家里营生的银子,哪一分不是哥哥赚来的?我的吃穿用度,全是哥哥在衙门里奔波的辛劳!这不过是妹妹的心意啊……”萧婵个性温柔婉转,从不疾言厉色,听到萧闳不肯收自己的钱竟也急了,语气的调子从来未有这样高过。

看着妹妹红着的眼眶,萧闳根本控制不住眼泪,他不知道事情怎么成了这样。

萧婵看哥哥难受,自己心肝也如同有人生剜一般,涕泣不住:“哥哥志向远大,若是因为缺了这些东西耽误在小地方埋没,我如何心安理得受着哥哥的照拂?”

“好……那哥哥就收下。”

妹妹这样说,萧闳只得如此,但他知道这些银子加上自己的也无济于事,收下后存起来,就当为妹妹的嫁妆一般攒着。

他自己的路是走不通了,但妹妹青春大好,总还是有期待的。

这样,萧婵才破涕为笑,兄妹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才各自去房内睡下。

第二日萧闳早些出门,免得让家人看见他一夜未眠留下的黑眼眶,路上他心不在焉,到了府衙也是昏昏沉沉,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如梦方醒地抬头。

“萧掾吏,长史大人找你呢。”

叫他的正是分管他这些笔吏掾吏小丞,这人平常惯会拜高踩低,来了官位高的家世好的便曲意逢迎,像萧闳这种就基本没得过他的好脸。

谁知今日奇怪,这人脸上堆起的褶子足有半寸后,搓着手和萧闳恭恭敬敬讲话,甚至有点讨好的意味在里头,大家都往他们这里看,只敢用眼神示意彼此其中古怪,萧闳看在眼中不明所以,却如坐针毡,只依礼拜道:“是,大人,在下立即便去。”

他按照平日的理解先拜再言,谁知却被小丞扶住肩膀怎么都拜不下去。

“哪里哪里,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咱们平常都是兄弟,我也没有大你几岁不是?真是见外,这孩子就是礼数周全,快去快去,可别让长史大人等急了。”

小丞这话颠三倒四的,一会儿兄弟一会儿孩子,没个章法。他笑得实在蹊跷,可长史大人总管一切经手大司徒府的文书,萧闳不敢怠慢,没空细想小丞今日的病发,只得沿着围廊去到远在大司徒府另一头的长史屋宇。

奇怪的是,在他这西边,大家还和寻常一样见了当做没见,低着头各走各的,可到了东边——大司徒府高官云集的机要之处,是个人都笑着同他打招呼,有几个还颇为热情主动引路,殷勤得让萧闳摸不着头脑,尤其这里面人的官位可都比他高多了,他哪敢承受?

就这样满心忐忑到了长史的屋子里,连长史大人都笑眯眯客客气气说话,先问家人如何,再聊近日差事可否辛苦,问得萧闳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最后,长史才拿出一封告身说道:“近日令选的事景司徒费了心,念着你是这批掾吏里人品学识都最拔尖的那个,先给你批了去处,你看看是否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