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伯英轻啜一口,赞道:“好茶。”
“父亲,接下来还有何吩咐?”
“你去再给孟苍舒送些木方土石,就说,我也尊重李道长,想请其为我寻个风水宝穴百年后安入,这些东西是孝敬道长的。”吕伯英含笑道,“他孟苍舒再蠢也懂得这意思,他拿去给那个假道士修观,只会比修起路后更记得咱们的好。”
“是!”吕望闻听此计,满面喜色朝父亲行了一礼,却又有些犹疑道,“但咱们上次大张旗鼓送东西,已引起那两家差人探听,这次岂不是……”
“探听又如何?”吕伯英下垂的眼角扫了眼低头的儿子,“我没教过你么?”
“父亲是说过以不变应万变,但是……但是我们三家总算是数十年的交情了,背着他们这般作为,会否有些……”
看着父亲的目光越来越冷冽严厉,吕望识趣地闭上了嘴。
“什么交情,不过是利同而行罢了。”吕伯英冷笑一声,“昔日我与他们父亲多少还有些面子,这些晚辈又凭什么攀我的人情?”
“父亲说的是……”
“一条道,一座城。若是良慈郡不是今日这样子,我也不会如此专断。可你觉得郡府上能拿得出修造三座城的银子么?城,只有一个,难不成我吕家堡为了那点不值当的情谊,就要把这机会让出去?待到他们的家堡平地而起为城而立,道路一旦通畅,哪还有我家立足之地?他们难道会顾着我们不成?咱们养着那些刀口舔血的牲畜为得本就是占尽一方之利,现下有更好的机会,断然不能轻易放过。若是我们三家真有情谊,那就当是他们两个晚辈孝敬我的心意了。”
吕伯英伸手去抚摸那张白狼皮,似是极为眷恋往日风光,甚至缓缓闭上眼去感受掌心传来的温暖与兽毛抚弄的惬意。
“不过若真是我家能得此天授良机……”吕伯英回头看向儿子,笑容里这才有几分慈祥之意,“那提携一下那两家后生,也不往我与他们父亲相交一场了。”
“就按父亲意思办。”
……
从慈悲川返还青郡军驻扎地不过半日,孟苍舒跟着跑了两趟天就快黑了,他擦擦头上的汗珠,在营地里叮嘱负责清点军械的参军,务必要分得清清楚楚:
“第一种是兵器上刻有咱们大雍年号的造印,这种点出来,你给庞将军报清楚数字,收入武库里,让他自行调用;第二种是农具一类,看样子最多,有没腐朽的或是锈迹可除能得再用的,送到襄宁城里,我来调度;第三种你务必听仔细了,这些都是当年篡逆之人私造的兵器,上面有大逆不道的年号造款,你要清楚辑录成册,我会上报朝廷,到时重新熔铸使用。可这东西如果没有理清,那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杀身之祸,务必核验再核验。”
参军听了忙道自己必会认真,孟苍舒如此还不放心,又看了一会儿,直到夜里掌火,他才恋恋不舍往回走。
其实有武威军的人在一旁佐证,加上收敛叛军兵刃再造实属常见,根本不算违逆,这行为本身是很稳妥的,但孟苍舒不想给青郡军带来额外的麻烦,才慎之又慎。
他正准备返回襄宁,前脚刚上马车,后脚就听见一声脆亮的呼喊。
“孟刺史!大人!”
回过头去一看,孟苍舒笑道:“你小子不好好操练,偷跑出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那日被家中老人带来乞命的徐家小孩,庞绪执意要孟苍舒这个读书多的给孩子起名,孟苍舒想起那夜男孩连夜奔走,便起了徐奔这个颇有生气又上口易写的名字。
徐奔在军营这几个月明显高了壮了,原本瘦弱一把的身子,此时套着虽依旧不甚合身的军装,却有了几分挺拔的样子,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像是星斗。
“刺史大人,我是来替主帅传话的,哪就乱跑了。”
徐奔和孟苍舒熟识,又觉他随和可亲,恍若兄长,又不是军营中人素重军规军阶,说起话来便没有那些严肃郑重,倒真像是远房的弟弟来找哥哥一般亲近。
“庞将军有话带给我?”孟苍舒下来车,替跑颠了的徐奔整理领巾后说道。
“庞将军说,人已经照着大人的安排找好了,就等吩咐。还说谢谢刺史把建归魂祠这件事交给咱们,一定给办好了。将军和大人都忙,一时分不开身,等以后安泰了再好好吃顿饭聚一聚。”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的时候再绕路慈悲川走一趟,看看附近可有适合扎营的地方,回去我安排妥当,再告知你们主帅。”孟苍舒看着男孩与往日全然不同的风貌,一时心中也颇有感慨,忍不住叮嘱道,“好了,夜里风凉,你赶快回去,告诉庞将军,我也等万事安泰的那一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