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接过干粮正卖命地啃,旁边军士戳他一下道:“将军问话,务必速回!”吓得他干粮掉在地上。
“一个孩子,别这么和他说话,来回这么跑就是咱们也饿得慌,先吃了再说。”庞绪柔和道。
男孩抹了抹嘴,叩首道:“我姓徐,没名字,本来是等爹回来取的,家里都叫我小名禾子。”
庞绪听罢含笑道:“等着让孟大人给你起个大名,以后军前听令不能混叫。”
……
孟苍舒此时没有时间给小孩子起名。
慈悲川碧绿草甸间,苍白的骸骨若隐若现,孟苍舒沿着战场边拉出几道关卡,命青郡军士卒砍了些竹子当做标识,将给活人安置的地方和死人分开来。
手头没有多余的物力来妥帖舒适安排来人,不过好在是四月,良慈郡是内陆早春之地,夜里略有微寒,然而却不碍人,来此处寻亲尸骨的百姓有个能稍稍挡风的地方即可过夜。
这里夜间着实恐怖,到处都是鬼火,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骨头,听得人头皮发麻。孟苍舒知道军士们虽不怕死,可对战死的许多幽冥鬼怪之说深信不疑,于是只让他们白日里忙活。
要做的事有许多,最重要的就是安排好如何认领骸骨这一事项。
军中有许多识字的参军,原本都是帮忙庞绪文书往来的幕僚,这次都借给了孟苍舒,他给安排好班次,不做别的,专门在一排带遮阴的竹棚下,替到此的百姓记录所寻觅亲人的籍贯与姓名,最重要的是一些可以辨认的随身携带物品与特征也要一一做录。
慈悲川三十年来大大小小打了不知几十场仗,说是尸骨如山半点都不夸张,这么多尸骨无人收殓,早都化作白骨,肉身的印记无法辨认,只能通过一些随身的物品来判断。
可如果认错了,也是麻烦事,再万一有人浑水摸鱼,借着机会去到下面偷尸体上所剩不多的财物,那就有违孟苍舒的初衷。
所以在来人将所寻之人和有迹可查的信息记录在案后,会由青郡军军士陪同去到下面寻找。不只是为一旁监从,若是真认出来,将尸骨取出装敛也是力气活,军士还能出出力。他们虽然畏惧此地,但又觉得若是自己战死沙场,有人替自己为家人寻葬,也是全人之事的造化善举,因此反倒大家都乐意在此奔忙。
除此之外,良慈郡过去也是佛法兴盛之地,百姓多有火葬者,朝廷曾认为此是不顾孝礼风化之举,明令禁止,然而却屡禁不绝,本【】朝时干脆不做过多干涉。襄宁城西北外便有一火场,专供焚烧尸骨。想着也有人需要就地将亲人尸骨烧焚,再殓葬带走,孟苍舒还专门安排人照着西北火场的形式弄了个简易的火台。
当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来后,孟苍舒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小子怎么来了?”
郑平原本已然回去长岭置,他带着孟苍舒给父亲还有周伯伯保平安的消息,与要寄给好友萧闳的信件,走得也匆忙,孟苍舒知道这小子随着良慈郡渐渐开始有了声色,可能以后会老往这边跑公事,却没想这么快遇见。
不过他一转念,想到乡里当初也有不少壮丁被抓去从军劳役,大概或许有几个的家人想来看看是否能在这里找到亲人的骸骨。
“舅舅不放心你,他看了公文,让长岭置给去往良慈郡的人放行,问了前因后果,对你很是担心,让我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爹,托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都在车上。哦对了,还有几个咱们县上的人,舅舅让我拿置里的车给送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家人骸骨的,也是功德。”
郑平忽然压低声音:“可别和旁人说,旁人问了就说是舅舅的亲戚。”
置内的车只能给官员与其家属公务使用,虽然置啬夫有权临时征辟车驾,但终究是落人口实的事。
孟苍舒如何不知道轻重,只笑着点点头,让他去安排自乡人找参军簿录。
这一日,约有百人前来,但到了后几日,陆陆续续较远郡县的人皆至,顿时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孟苍舒见信息收集得差不多,在慈悲川寻亲敛骨了十日后,夜间秘密将十余名参军叫到了自己帐内。
“有劳诸位每日笔耕不辍。”他先慰问一番,再说要紧事,“之前交待的事情可有别录?”
这些人得了庞绪的令,告知孟刺史的话不必过问于他,一定要言听计从,如今他们赶忙给一摞摞簿册递上去,恭敬道:“回禀刺史大人,这些是您吩咐过额外别录的来访之人籍贯,特别是良慈郡的,我们单独按照您的意思做了个册子。”
孟苍舒随手一翻,果然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