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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甚好!”庞绪又一次为孟苍舒胆大心细的安排而折服,可他看了看告示,又指出一处来问道:“但贤弟……你这女子也可应征,有些荒唐了,让姑娘家出来抛头露面,又不是战乱时迫不得已为之,怎好如此?”

孟苍舒知道想和当下的人说通自己习以为常的道理极难,于是便只言利害,不论礼俗:“大哥不想想,良慈郡眼下什么样的百姓最多?还不是妇孺老弱么!公主殿下带来了一千武威军,您也带了万计青郡军,各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打仗卖力确是一把好手,但如若这些妇孺老弱畏惧,又不方便行事,若有几个女吏能办事的从旁协助,一来百姓妇孺安心,二来也更好说话稳定民心。”

“贤弟果然不是俗人,胆子大,想得也透彻,是我顽固了。”庞绪感慨道,“是这个道理,男丁都被抓去打仗苦役,死得死残得残,若真是咱们的军士去人家满是女眷的家里传个令都不方便,要是有个别能识文断字又会来事的女子能奔走一下比什么都强,说到底乱世刚过,迂腐又有何用?还是像贤弟一样先捡着眼前要紧事权宜才是对的。”

孟苍舒想起一路见闻,也是心有戚戚道:“正是,此地百姓老弱妇孺……”

“将军,有人夜盗军营,现已捉拿,请将军示下。”

帐外传令卫戍一声高喊打断了孟苍舒的话,庞绪听得一愣,他素来治下严谨,便是行军打仗之时也没人敢在辎重里偷鸡摸狗,太平时候倒来了贼,他听罢十分惊异,直言道:“什么人如此大胆?交给军法尉审治,从严议!”

“将军,偷盗之人不是我军将士,而是一老两小三个百姓。”

庞绪飞快和孟苍舒对视一眼,说道:“先别忙着押人,我亲自去看看。”

百姓敢摸索到军营来偷盗,简直闻所未闻。

根据经验,越是乱的地方越怕兵,青郡军一路都只见战战兢兢的百姓,便是见着他们的影子,都跑得老远。

二人都知道此事不合常理必有隐情,忙放下手头的事务,随军士前去一看究竟。

此刻已过子时,军中有令,营地除去执夜巡逻禁喧哗走动,此举是避免发生夜惊营啸等危险。于是被捉拿的人不宜在营中审讯,只待到值夜换防交接的营帐里,由一队六人看守。

孟苍舒掀开帘子进去帐内,灯火下一个伛偻老人拱起的背就匍匐在地上,他怀里还有两个埋着头的孩子,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是都很瘦小,大概一个约十岁左右,一个不过四五岁的身量。

庞绪让人除去自己亲兵以外的人出去,只留两人在他和孟苍舒身侧,帐内额外添置牛油火烛,亮似白昼,下首三人只缩成一团,一时庞绪竟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话。

孟苍舒示意庞绪,让自己来问。

想着行伍之人说话或许会吓到老小,问不出隐情,可孟苍舒为人斯斯文文,说话也慢悠悠又和蔼,让他说再好不过,庞绪依照孟苍舒的意思点了点头,让他尽管自己拿主意问话。

孟苍舒这才上前道:“老人家,这是青郡军主帅庞将军,本官是良慈郡刺史,你为何深夜带着孩子来军营里,可是有什么难处?只管照实说。”

听得这样的大人物在面前,老人身上不禁发抖,他一头叩在地上,两个孩子自怀中挣脱,也纷纷跪拜。

“求大人开恩……”

庞绪命亲兵将人扶起说话,可老人怎样都不肯抬头,亲兵见孟苍舒和主帅都有示意,于是说道:“你们夜闯军营嫌疑偷盗已是死罪,今日主帅和刺史大人开恩,有话便快说。”

老人如梦方醒,这才颤颤巍巍开口:“大人……我绝非偷盗啊!而是听闻有官军远道而来,才带着孙子孙女至此……不为别的,只想军营里的老爷能开恩,收留我这孙子,给他一口饭吃!”

“老人家,你孙子这才多大,怎么好到军中效力?”庞绪怜悯老弱,但也不能无故带着个孩子在军中胡闹。

“我已够丁齿,可以做劳役了!只要大人给我饭吃就行!”男孩突然开口道。

庞绪本想质疑孩子根本没到十五岁,可忽然想起前几日和孟苍舒还说起过,四姓之乱期间朝廷为征召兵士,给男子丁龄定到了十二岁,这孩子大概也就是十二岁。

孩子大概从小没吃过饱饭,身量自然要瘦小,看不出年纪。

孟苍舒思及此处不免心中哀怜,但一转念,却忽然有了办法。

“你真心想在军中为庞将军效力?”

庞绪听得此话,知道孟苍舒似乎有了妥善的打算,便于一旁静听。

孩子拼命点头道:“只要有粮吃,我剩下一口饭能养活爷爷和妹妹,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