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以秋愣了愣,轻柔地笑道:"他是大君娶的阙氏,他什么也不用做。"

"可你也是阙氏,你却什么都要做!"

晏以秋低垂着眉目,强颜笑道:"不同的,他是大燕的鹄鸾,是大君心中唯一的齐娜,而我只是大君身边一个卑微的仆人,是一个奴隶。"

"你才不是!"许文彬刷地跳起来,"我听陆夫人说了,那个世子住着我们苍蒙最好的帐篷,吃着最鲜嫩的食物,骑着最高大的骏马,身为阙氏,却从来没有替我们苍蒙做过任何一件事情。"少年尖锐地嘲讽着,"我怀疑他连马奶都不知道怎么挤,他不配做我苍蒙的阙氏。"

"小彬……"

"我讨厌他!"少年气呼呼地跑出了帐篷。他已经厌烦了晏以秋一次再一次地提醒,告诉他大燕的世子多么的尊贵,告诉他大君有多么的疼爱世子,告诉他,阙氏才是许文彬真正的嫂嫂,是他的家人。

许文彬一点都不喜欢大燕来的那个世子,他恨不得那个世子立即滚出苍蒙,这样他心目中最善良、最美丽的晏以秋才能够成为哥哥唯一的阙氏。

"赤那,你这又抬着什么东西?"气呼呼的少年看什么都不顺眼,直接在路过其他帐篷时,对着一行的侍卫吼开了。

赤那见了来人,半侧过身子躬身道:"九王,我奉大君的令,送些东西到阙氏的帐篷去。"

"又送东西!"许文彬快走两步,强行打开后面盖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子,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仔细看去,整个木箱子里面居然塞满了圆滚滚的紫红色葡萄,都被碎冰镇着,也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运送来的。

"一个多月以前就快马运了好几箱荔枝和水梨,半个多月前抬来了蜜瓜,现在居然是连我都难得吃上一回的葡萄。"少年单手叉腰,"我问你,我哥哥的帐篷放了几箱?侧阙氏的帐篷又送了几箱,我那边又有多少?"

赤那尴尬地笑道:"九王,我只奉命给阙氏送去,大君那边有多少我哪里会知道。侧阙氏的供奉一直是晏家的人在张罗,九王的东西我更是碰都不敢碰了。"

许文彬对着那木箱猛地踢了两下:"我告诉你,我的帐篷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现在你把这些都抬到我的帐篷去,立刻!"

"九王……"

少年怒火中烧,直接错开双脚,对着箱子猛地踹去,一整箱耗费了无数的心血和苦力运送到大草原的嫩果就滚入了细小的碎石沙土中,晶莹的碎冰有多洁白,浑圆的紫葡萄就有多脏。许文彬犹不解气,干脆狠狠地踩了上去,将勉强还能拾起的水果给踩得皮肉分离,核珠飞溅,最后他猛地将赤那推开,急火火地冲向了阙氏的帐篷,将手中一串汁液横流的葡萄朝着白如雪的地毯砸去。

“大燕的世子,本王来给你们送珍贵的葡萄了,还不出来叩谢!"

青霜从屏风后绕出来,冷眼瞧着地上那一摊脏物,用着生涩的苍蒙话轻声道:"阙氏刚刚安歇,九王有事?"

许文彬冷哼道:"没事就不能来了?我们苍蒙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迁徙,忙着为过冬做准备的时候,他倒好,刚刚喝过奶子吃过肉,就悠哉游哉地去睡觉,他当自己是我们苍蒙请来的天子?还是他就是你们大燕口中那种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猪!”

青霜面色一变:"九王,请慎言!"

"难道我说错了?"许文彬将整个宫帐环视了一周,看着那些精美非常的雕花瓷器,那些巧夺天工的金玉用品,朦胧薄透如彩霞般的纱帘,丝滑缎,镶嵌着无数珠宝的屏风、书架,还有擦得雪亮的各色武器挂饰,除了地上这一张完全看不出拼缝的白色棉毛大地毯外,这帐篷里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件苍蒙的物品。

他指着这一片金碧辉煌:"你们根本不是我们苍蒙的人,你们连供奉最伟大的格帕欠天神的神龛都没有,你们凭什么得到我的认同,得到我的尊敬!你们这群大燕来的蝗虫,给我滚回你们自己的土地去!"

"不错的提议。"一道慵懒而娇柔的声音从屏风后绕了过来。微弱的木樨香回旋在宫账。

青霜低下头去,伸手从里面接出了一名男子。

半睡半醒的连澄只梳着散散的垂髻,眉目松散,脸颊半红,嘴角一抹疏离而又高傲的轻笑,罩着一件青胆褐底金丝雁南飞的长衫,懒懒地靠在屏风外的榻上。微微散发的木樨香令人着迷。

他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少年:"本王既然不是你们苍蒙的人,自然也不能待在你们苍蒙的草原上;就算勉为其难地住在了这无片瓦片墙的帐篷里,却也无法装模作样地去朝拜你们苍蒙的神;就算吃着你们的牛羊,喝着你们的马奶,本宫这具身子也是在大雁的土地上长大,受着大燕子民的滋养,哪怕以后死在了草原上,本王的魂魄也依然会不远千里地回归故乡。你说,你们苍蒙留本王在这里到底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