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潇做出恍神的样子,慢吞吞说:“好端端的,云祥的照片怎么会无故烧起来呢?”
冬梅替她抚着背,自己却紧张兮兮地,说:“当时太太睡着了,屋里就我们两个,我敢肯定绝对没有第三个人进来。”
旧社会的乡下人不懂科学,遇到难解的异像都往怪力乱神上找原因。
褚潇看着他二人的脸色推波助澜:“看来那些神呀怪呀的故事不能全信,更不能不信呀。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派人去请教族长吧。”
这决定在旁人看来非常莽撞。
陈管家收到冬梅眼色,委婉劝阻:“太太,族长要是来了肯定会提收养孙少爷的事,你想好怎么回复他了吗?”
以黄家族长为首的黄家旁支对这份家私眼馋不已,早就挑三挑四地找茬余婉宁,寻着遗像自燃这种千载难逢的由头,必然掀起更猛烈的攻势。
褚潇旨在引蛇出洞,淡然道:“这个我也考虑很久了,今天这些怪事算是替我做了决定,等族长来我会好好跟他商量的。”
诱饵立竿见影,不消一顿饭的功夫族长黄源誉就坐着她派去的轿子进门了。
褚潇看过余婉宁夫妇和村中耆老的合影,认准这拄拐杖的老东西,礼仪完备地上前行礼。
族长回了礼,四平八稳坐下,双手搭着拐杖,不苟言笑塑造长者派头。等丫鬟上了茶点,褚潇请他用茶时才皱眉垮脸开口。
“太太,今天你家这两件怪事委实不祥啊,不知你是怎么看待的。”
褚潇恭敬道:“听下人们议论,都说是妖怪作祟。”
黄源誉冷笑一声,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姿态之做作犹如登台做戏。
褚潇等着他的唱本,谦声求教:“族长见识比我们多得多,您觉得这是什么兆头呢?”
黄源誉拈着茶碗盖磨着碗沿缓缓旋转,冷声冷气说:“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怕得罪你。自古家亡家败必有征兆,你们这房兴旺了三代,所靠的无非祖宗保佑。传到你和云祥这代突然绝了后,祖宗能高兴吗?你是喝过洋墨水,能说能写还会治病救人,可毕竟是女流之辈,云祥在世时你没能为黄家生下一儿半女已是罪过了,如今还一味犯倔,不给家里找个当门立户的男丁,存心断绝先祖的祭祀,今天终于惹得列祖列宗发了火,降下异像来警告你。你再不醒悟就该大祸临头了。”
陈腐刻薄充满偏见的台词在现代还有不少翻版,褚潇想起陆文月的父亲死前也曾这么冲她大放厥词,寻思过后得给这姓黄的老古董挑个更惨的死法。
演戏她从不输人,愧疚心虚懊悔等神态信手拈来,右手捏左手庄重回应:“您老教训得是,其实这些天我已经在反省了,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挑不起这么大个家,云祥身前也惦记着子嗣的事,我心伤他故去不久,还没从打击里走出来才拖着没答应您。现在祖宗都显灵了,我也不能再延挨了,请您回去告诉二郞,我答应认他做儿子了。”
黄源誉老眼放光,仿佛装进了黄家的金山银山,顾忌形象,赶紧重拾道貌岸然的假清高,长声赞叹:“到底是读书人明事理,有你这句话,云祥和黄家先祖都能安然于九泉了。”
褚潇没耐性应酬他,接道:“我看了黄历,明天是吉日,正适合去祠堂行过继礼,烦劳您召集族里的人一起去做个见证。”
黄源誉没料到她这么积极,按捺住狂喜端腔。
“谁让我是族长呢,少不得替你张罗着。你知错能改,祖宗想必已原谅你了,今天别出门,在家安心呆着吧。”
门外廊下不少人偷听,黄源誉没走远,消息便四处驰骋。
陈管家等亲信仆佣都劝主母三思,那黄二郎是二十岁的壮男,若登堂入室定会在短时间内架空她。
褚潇一概不听,命人关了大门今天之内不许人外出。
退回内宅,卧室已打扫干净了,冬梅重新替她铺了床,犹犹豫豫问:“太太前些天还打定主意不松口,怎么一下子改主意了?”
褚潇敷衍:“黄家人逼得那么紧,今天又连出两桩怪事,我真快顶不住了,先退一步看看吧。”
冬梅嘟囔:“你就会退让,迟早被人逼到悬崖下去。”
她陡然犯上,看那怨气憋了非止一日,褚潇以为得宠的丫鬟偶尔会在主人跟前耍性子,一笑掠过,命她打开箱笼,在黄大少留下的衣物里挑出一套成色崭新的灰色中山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