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李羡拿着这张选题去找领导。

领导只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仔细看了看,有些无语地睨她。

李羡比他矮一些,两手搭在身侧,微微仰头,眼睛看着他,琥珀质地的执拗瞳孔,泛着淡淡的橙红色。

他去哪她就去哪。

领导看了她半天,挥一挥手,“去吧去吧。”

这期节目播出希望不算太大,他只答应两个人,一台设备过去。

李羡应着,说谢谢主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拿手机编辑短信。

她得告诉沈夏一声。

上电梯时遇见李戍朝。

“羡羡?”李戍朝惊讶于她这个时候出现在电视台。

“好久不见。”李羡微笑。

“确实有段时间......你还好吗?”

李羡看向他手里的仪器,“下去送东西吗?”

李戍朝顿了顿,“嗯,这个需要更新维护。你这是回来辞职吗?”

“不是。我打算去银江一趟,给深度调查拍一期节目。”李羡盯着电梯数字变化的显示屏。

李戍朝意外。

电梯到了。

李羡走出去,李戍朝没到自己的楼层,却也跟出来。

“什么时候去?”

“一起出节目的同事准备明天去,我打算今天动身。”

“去银江的话,会路过宜溪。应该很久没回家了吧?回家看看吧。”

李羡垂眸,眼睛下泛着淡淡的虾子的青色。

今年还没有回过宜溪。

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

“七月底八月初。你生日应该是那几天吧。刘婶来过这里一趟。”

李羡心底一震,猛然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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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乡的汽车晃晃悠悠,深秋收尽稻麦,荒颓的原野快速倒退,不远处是乡村一排排低矮的建筑。

李戍朝的话在李羡耳畔回响。

那天刘婶给我打电话,问电视台的地址,说想给你寄点吃的。

但是后来我跟我妈通电话时才知道那天刘婶是自己来连城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没有见到你,又直接回去了。

座椅拥挤狭窄,浑浊的汗味、烟臭味混合泥土味堵在鼻尖。

李羡怏怏地,魂魄出窍似的抱着自己的包。

那天秋慧第二次叫李羡去家里拿东西,说是别人捎来的。李羡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刘红霞本人去了连城。

因为刘红霞没上过学,大字不识。

李传雄出事前,每次出远门都是两人同行,她怯怯地亦步亦趋,一步不敢落下。

生怕做错任何事叫人笑话、生怕自己不小心被丢下。

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揪心的惶惑。

李羡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秋慧的。

过生日那几天,李羡说好了要回家,却又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的妈妈为了不叫她愧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嫌她回家麻烦这种话的呢。

明明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面,明明心里那么想念。

妈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做了那些吃的,坐上这趟车,抵达县城,然后买了汽车票,摇摇晃晃半天,到了连城。

明明到了连城,却没有叫女儿来接自己。

因为清贫的家境,总觉得亏欠从小到大跟自己吃苦的女儿。

因为内向的自尊,面对女儿现在优渥的生活,只有擦肩而过,不痛苦,不声张,在心底说一句,看到啦。

那我就,回去啦。

心脏被扼住,涩痛的触觉。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滑落,李羡几乎要喘不过来。

路过熟悉的颠簸公路的路口,李羡哑声叫司机停车。

她揩掉眼泪,拎起行李箱,下了车。

家里的小院有红砖水泥缝的围墙,生锈的红漆铁门,春节时张贴的春联已经褪色。

李羡擦干眼泪,深呼吸几口气,推开大门走进去。

“妈,我回来啦。妈?”

正在厨房忙碌的刘红霞以为自己幻听,余光注意到院里来了人,她猛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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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刘红霞和李传雄一直在连城附近打工,买了套小两居。

李传雄出事后,刘红霞自己在城市里生活吃力,索性搬回家乡。

家里这个是老院,比李羡大几岁,十几年没人住,墙体有些倾斜,被木棍支撑着。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下来,不到八平米的小屋升起炉火,双人床、八仙桌、沙发和柜子挤得满满当当,却让人有种十分的安全感。

李传雄静静躺在床上,李羡偎在床头看电视,刘红霞在摘豆角。

“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刘红霞问。

李羡垂下眼睫:“想家了。”

“前段时间的事,也影响你们了吧。”

刘红霞知道她说的是曾达如身份的事,“在村里,大家都知道这回事了。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能多说什么。最开始有记者来这,孟先生的秘书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怎么应付,后来就没有记者来了。”

李羡盯着棉被上咖啡色小狗的花纹,眼睫微颤。

“你跟孟先生怎么样了?”

“我打算离婚。”

啪嗒一声,刘红霞顿了顿,观察的脸色,“他先提的?”

“我自己提的。”李羡摇头。

刘红霞将丢到垃圾桶里的豆角捡回来,“离就离吧。你怎么做妈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