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太监张小泉过来——玥容起初以为他家是卖剪刀的,打听清楚才知道不是,颇觉失望——他奉玥容之命去打听大封六宫的事宜。

自然,她一个庶妃这样踊跃有逾钜之嫌,好在关心此事的也不止她一个,法不责众嘛。

玥容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料想事情有变,便笑着安慰他,“可是不太顺利?别急,我又不会怪责你。”

许是皇帝考虑到新后卧病,暂缓封赏六宫,再者,佟贵妃可是有名的醋妒性子,许是倚姣作媚不许底下人上位,也不无可能。

但,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可不是人力能拦阻的,故而玥容并不担心她这份铁饭碗。

哪知张小泉那双泉水般的大眼睛忧愁看她片刻,悄声道:“小主,万岁爷的意思,恐怕得推迟到明年。”

还不一定有个准信,这是他师傅推测的,万岁爷近几日反常得很,非但没宣召嫔妃侍寝,这几日看那几位贵人倒跟有仇似的,连最得信重的宜贵人都被撵了回去,可知其中古怪。

若仍是这样子,别说明年,怕是后年都未必会大封六宫呢。

玥容忽然觉得手中的桂花糕不香了。

第2章 召见

乾清宫西暖阁。

一灯如豆,玄烨仍在油灯下静静地枯坐着。

重生回来已经三日,看着这副年轻的躯体,依旧恍如隔世。老实说,他上辈子其实没什么遗憾,文成武德样样俱全,该有的都有了,唯一美中不足,便是生了许多优秀的儿子,却个个勾心斗角,兄弟阋墙。早知天家骨肉不可依靠,可身为他们的皇父,看着一脉相承的血亲自相残杀,他又岂能不心生寒凉?

敬事房的太监又取了花名册来念,玄烨听着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只冷冷一笑,让梁九功将绿头牌撤走。

是他忽略了内宫女眷的能量,却忘了前朝后宫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子们互相攻讦,焉知没有他们的母族背后角力?即便没有,也是教养不善之责。

太子两度废立,倒让大阿哥多出许多奢望来,归根究底,也是惠妃对元后有不臣之心,纵得保清也不敬嫡子;宜妃素来明艳爽朗,玄烨以为她是个一心邀宠的,可老九屡次扶助老八谋夺帝位,焉知不是宜妃所思所想?荣妃,玄烨原觉得她老实,连对老三也多几分信任,然则太子一废,他便急吼吼地跳出来揭发老大,当真是为他二哥鸣不平么?那些魇镇之物虽是在直郡王府上搜出来,老大倒也不见得这样愚蠢。

就连对德妃乌雅氏玄烨都心存疑虑,这些女人里头,乌雅氏对他无疑是最拜服的,从来说一不二,可闹到最后,储位中能选择的竟只有她生下的两个皇子,实在是莫大幸运。彼时的玄烨已然年老,身边人走的走散的散,他只想享受一点最后的温情,可如今换了年轻时的眼光来看,他倒觉得乌雅氏着实不简单。

归根结底,是他给了她们权力,又一点点让她们看到权力的好处,并由此催生出争储的野心。

玄烨忽然觉得异常疲倦,这些母亲固然不曾做出表率,可他这位父亲难道就做得很好吗?

梁九功不知自家主子的心事,可他身为御前总管,万岁爷若是迟迟不召幸六宫,他也是有责任的——回头太皇太后问罪起来,岂非要摘了他的脑袋?

遂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劝道:“万岁爷,您好歹叫个人来侍奉吧,奴才也好省些力气。”

他因少了一骨朵玩意,自然体会不到那种事的妙处,可万岁爷正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究竟是如何忍住的?

玄烨与他根本不在同一频道,皱眉道:“找谁?”

梁九功想了想,连宜贵人都碰了壁,其他几位贵人多半也是不中用的,如今嫔妃多缺,也就新封的还能瞅瞅。钮祜禄皇后还在病中不能侍驾,那就只剩佟贵妃了。

正好贵妃前两日才召他前去说话,又赏了几枚老大的金锞子,梁九功便一半为公一半为私把佟贵妃的名给报上来。

玄烨只是冷笑,佟佳氏但凡中用,他倒也不必发愁了。可偏偏佟佳氏的愚蠢是叫人能一眼看透的,四妃里没哪个真心怕她,她这位贵妃究竟白担了虚名。

若非还有一层表亲关系,根本他也不会让她坐上如此高位。

玄烨将案前的折子拢了拢,厌烦道:“朕今日不得空,改日罢。”

梁九功只能打着千儿告退,琢磨着太后那边问起,自己少不得脱层皮了——可恨他不是女儿身,否则揎拳掳袖亲自上阵该多好,到底他长得也不差呢。

不能晋封虽是大憾,但宫里的庶妃这么些年也都过来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左右一比,心里倒是平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