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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借星火 梦里長 817 字 9个月前

她还记得晕倒前,视野里最后留下的影像是桑落近乎崩溃地紧紧抱着季商。

那一瞬间,桑榆好像看到了自己脑海里有根弦绷断了,不是因为意外发生,也不是因为担忧成真,仅仅是因为那一瞬间,她在桑落身上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崩溃,好像那个单纯快乐的少年在那一瞬间飞快地破碎,又在那一瞬间因为一种强烈的渴望而重组。

这种无形但庞大的力量所造成的冲击是桑榆无法承受的。

“季商,我一直以为你懂事明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明明桑落已经放弃你了,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又要逼着他和你在一起?”桑榆神情很挫败,漂亮的眼睛逐渐泛起红血丝,“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相较于桑榆的情绪失控,季商要平静得多,他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自己缠着纱布的双脚,桑落握着碎玻璃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

“是啊,他那么怕疼,竟然会抓着碎玻璃不松手。”顿了顿,季商迎上桑榆的视线,冷淡又无情,“姐姐,你说他心里该有多痛苦,他才会这样啊?”

桑榆哑然失语,她周身因为愤怒笼出来的强势气场出现了一丝裂痕。

季商没有停止打击,他平静地承认自己的卑劣行径:“的确是我在逼他,可是我不逼他,我要怎么才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不逼桑落一把,又怎么才能让桑落从自己一片废墟的内心里找到所剩不多的渴望?

他又怎么能在这个对桑落来说逐渐变得虚妄的世界里,用这样一点让桑落眷念、让桑落渴望的东西,抓住桑落呢?

“他要顾着你,还要顾着我,爱我又不敢爱我,不想结婚,却要去结婚。”季商的表情依旧很冷淡,可是眼睛却已经红了,“姐姐,我不能让他这样下去了,和许家的联姻,就到此为止吧。”

秋日的清晨,天气温凉,草地和树叶还沾着露水,隐隐可以嗅到早桂的清香。

本该是宜人舒适的时刻,可此时置身于凉爽秋色中的两人,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到此为止,”桑榆紧绷出的强势气场完全崩溃,她甚至笑出声,只是笑容比哭还难看,“然后呢?要我眼睁睁看着桑落变成一个断子绝孙的同性恋?还是要我看着我亲手养大的两个弟弟搞在一起乱伦?”

她的声音没有控制,响彻这片区域,甚至脚下也因为情绪激动踉跄了一步,姜致无法再旁观,连忙过来抱住了几乎崩溃的桑榆,关切地安抚她的情绪,可桑榆已经失控了,她的目光变得悲伤且迷茫,还有逐渐浮起的愤恨。

“季商!我们桑家待你不薄啊……我给你优渥的生活,给你广阔的前途,你妈的病,我不远万里请来专家主刀做手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姓季的还要这样报复我?!”

“你们姓桑的迟早会遭报应,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商琴凄厉的尖叫,恶毒的诅咒,一声声回荡在桑榆的脑海里,那些无数次在夜里缠着她让她无法入睡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水泥没干的砖瓦房上,灰头土脸的妇人带着稚子叫嚣着勒索巨额赔偿金,扬言要么给钱,要么逼死他们母子去蹲大牢。

一声声控诉姓桑的全家不得好死,害得他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五十万没能让疯癫的妇人清醒,五十万也没能阻止这场悲剧。

桑榆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商琴带着季商从土楼上一跃而下,头破血流中依然睁着愤恨的一双眼睛,或是清醒或是疯癫地喊着“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她唯一的弟弟成了个同性恋,可不就是断子绝孙。

这纠缠桑榆半生的梦魇,竟然真的应验了,这叫桑榆如何能接受?

“十七年前的车祸,难道季新山就不是自作孽吗?你妈怨我,恨我,可是明明是她贪心不足自己非要发疯掉下楼的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有罪,我也赎够了吧!我尽心尽力把你养大,教你成才,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来搞我弟弟吗?”

桑榆崩溃大哭,哪里还有平时雷厉风行,运筹帷幄的样子,此时的她也不过是一个被恩怨纠葛逼得崩溃的普通人。

一个对弟弟感到失望的姐姐,一个对命运感到无力的姐姐。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事偏偏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报应吗?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一个贪得无厌又冥顽不灵的父亲,一个性格极端又神志不清的母亲,我没的选。我只能让自己不去在乎,不要把目光停驻在过去的恩恩怨怨,我珍惜当下,在乎未来。”季商平静中透出些许几不可察的脆弱,只是无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