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北冥君与道侣隐居人间,用的并非本身面目与声音,可即使如此,江岁寒在听到对方说话的那一刻,还是差一点落下泪来。

这原也怪不得他,谁叫他天生性情柔和,多愁善感,常常为一件琐事,或一个不相干的人牵动愁肠,更不用提,那人是萧洛。

三清山一别,就再也没有音讯,论碑渊海的凶险程度,又岂是一个黑水村能比?从黑水村中生还都这般渺茫,那……

江岁寒不敢再细想下去,咬了咬牙,强逼着意识回到眼前的境况。

此时,前世的“江岁寒”也已亲自把脉试了好几次,却不死心:“不会吧,先生,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有看错过吗?”萧洛叹了口气。

“可是……”“江岁寒”小声说,“我觉得,既然遇见了,身为医者,就不能见死不救。”

脚边的草丛轻响,想来是萧洛单膝跪了下来:“小寒,你我凡人医者,又能做到多少?黑水村那样的地方,本来就有死无生,你若心里过意不去,我们就替这鲛人少年挖个坟立块碑,想他生前受尽苦楚,身后能得安宁,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江岁寒”没有说话,执拗地不肯动,周遭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风声,哗哗地吹过荒原。

忽然,草丛中的鲛人轻轻一颤,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硬撑着睁开了眼——

视野中,是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人,双膝跪在地上,眼尾湿润,泛着一片深红泪意。

“他为什么在哭,是我……看错了吗?”心底,阿九的声音又出现了,先是困惑不解,而后僵如木石。

“他,他是……因为我?”阿九不能确定,或者说,根本不敢确定,眯着眼,傻傻地盯了对方很久,才喃喃道。

“这世上,竟然也有人,会为我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