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砂批注似乎十分了解他的心路历程,知心大哥哥一样,在下一段写道:要自信,你是天下第一人,惊才绝艳,载誉九州,连你都不行,世上还有行的人吗?

嗯……好像说的也对。

江岁寒垂眸笑了笑,刚开心一分钟,忽然又想到,不对呀,就算是互相喜欢,凭什么要他先说,他是师尊诶!师尊不要面子的吗?这种事,要说也得是徒弟先才是。

——好好,师尊是要矜持一点,别急,慢慢来,若是两心相悦,总会有好结果的。

朱笔写就的字清爽灵秀,是非常飘逸的簪花行楷,江岁寒盯着看了会儿,叹气:“可是,就是因为我们是师徒,所以才不能随随便便啊。”

南疆古巫族的不死巫咒讲完,他唰地翻过下一页,果然,朱批还有后续。

——师徒怎么了,我和钟离隐还是师兄弟呢,他排老二我排老三,一个师父收进门的,天天教导我们须兄友弟恭,结果呢?

江岁寒无话可说,接着看下一条。

——钟离隐如果不做人,他绝对是条狗,狗得不能再狗,狗中之狗,我活这么大,没见过比他还狗的狗,他要哪天飞升成仙了,从此天下无狗!

“……”江岁寒扯扯嘴角,心说钟离师叔不是人这事,需要强调这么多遍吗?真是亲道侣无疑了。

人皆有颗八卦之心,他也不例外,“钟离是狗”的言论,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唰唰唰,火速往下拜读。

——一日道侣百日恩,你觉得我那么说他过分了是吧?一点都不。想当年,他修无情道,对谁都不冷不热,一碗水端平,我当然也没有多想,谁能猜到这种冰山木头也有偷偷开窍的可能?

——钟离狗暗恋我,不说,每天一有时间,就在校场旁看我舞剑,我舞完了,问他怎么样,他评论一句,力道不足,收招不够利落,还须勤加练习。我呸!他个弱柳扶风的琴修,懂个屁的剑!当时我就不乐意了,决定跟他打一场,以振雄风……当然了,其实也不是所有琴修都弱柳扶风。

——当日晚上,他敲门来给我送药,我赌气不肯收,他就在门外站着不走,说不收也可以,明天就去向师尊检举我藏春宫画册以及酒坛子的地方……个狗东西,帮我上药的时候,明明都快美上天了,还假装板着个脸,说我细皮嫩肉的,一点不像爷们,像个姑娘。

——宗门大比快到了,我连着几个月在校场练到四更天,他担心我,怕我练得太过晕倒,就也在不远处的琴室中,邦邦邦弹个没完,可他越邦,我越心急,练得就越晚,三个月下来,差点没让他给我卷死……那次大比之后,我元气大伤,在床上躺了七天才好,就这事,恨他恨了好久,现在都不想原谅。

——哎,诸如此类的,太多太多了,不胜枚举,就好比下雨天,我回去晚了,总能在上山的路口边碰到他,手里撑着一把伞,见我来了,绷着个克夫脸,说下这么大雨,也不带伞,你想淋死自己么?然后就把伞往我手里一塞,高贵冷艳,扭头走了。

——喂喂喂,就说但凡有点心,也该提一句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或者我怕你淋到,一起回去怎么样,他这种人,为什么就没有孤独终老!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江岁寒躺在藤椅里,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想不到钟离师叔年轻时候竟然是这么追人的。

“如何,我没骗你吧?”苏怀遥不知何时过来的,端着盘青翠欲滴的果子,放到桌上,招呼着小洛过来,喂它吃一个,又递给江岁寒一个,“喜欢谁,就要大胆地说,若不是后来我因妖族之事和门中长老撕破脸,被打上妖孽的罪名,钟离狗恐怕一辈子都没勇气表白。”

“谢谢师叔。”江岁寒接过果子咬一口,酸甜清爽,灵气萦绕,他想了想,问,“苏师叔,我能冒昧地问一句,您当年为何因妖族之事与苍穹派决裂吗?”

苏怀遥靠在一株大树下,枕着双臂,仰头望天:“门派卷宗怎么写的?”

“这个……”江岁寒不大好启齿。

“说吧,有什么的。”苏怀遥笑笑,与树梢上落着的一只喜鹊妖招招手,逗弄几下,指尖凝出道灵气喂给它,“各人有各人的立场,门派卷宗若不往有利于自身的角度记录,怎么在后辈弟子们中间立威?”

“师叔说得对。”得了首肯,江岁寒便不再犹豫了,直白道,“苍穹派第七十八代掌门座下三弟子,苏怀遥,与合欢妖族勾结,不服训诫,不做悔改,受九九八十一根透骨钉,逐出师门。”

时隔多年,当事人再听这份处决,已没有任何动容,淡淡道:“卷宗记录已经在粉饰是非了,我若是告诉你,我本身就是合欢妖,你要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