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番外

千山青黛 蓬莱客 2595 字 3个月前

后来,李嫮儿给他带她爱吃的胡麻饼。他若不吃_[,吃完还要说好吃,劳小郡主费力,下次务必还要再给带。

慢慢地,李嫮儿也开始向他诉说她生活里的快乐和烦恼。她告诉他,她的懋阿兄从前对她不理不睬,叫她很是苦恼,他也常被他的姨母小柳氏用各种理由接去小住。有天小柳氏消失了,再也不曾露过面。

她失了心疯,竟莫名嫉恨起了皇帝的一个宠妃,派人散播宠妃和权臣有染的消息,消息甚至扩到了皇帝的耳中。那权臣恨极,哄好皇帝后,查到她的头上。柳家人惶恐不已,私下审问,她喊冤,说她确实做过这种事,但她散的是定王妃和那宫廷画师的谣言,她根本不知道宠妃和权臣的事。她说遭人诬陷了。然而无论她如何喊冤,也是迟了,柳家人为了避祸,将她远远送走,关在了城外的一座家庙里。有天深夜,里头闯入一伙强盗,小柳氏惨遭劫掠,从此不知所踪,再也没了下落。

小柳氏没了后,她的阿耶常带懋阿兄出行。阿兄对她的态度慢慢好了起来。阿娘脸上的笑容也更多了。

开心的事有,烦恼自然也会有。

她又告诉裴小二,她有一个对她很好的卫阿姐,阿姐本来就快和她的延哥哥定亲入皇太孙府了,可是不知为何,这个节骨眼上,卫阿姐的父亲因事开罪太子,亲事延宕,看起来是没有希望了。卫阿姐很是伤心,近来闭门不出,昨天她去看望阿姐,发现阿姐眼睛红肿,一定是刚哭过。

说起这个,李嫮儿眼睛转红,看起来也要掉眼泪了,恰好阿娘亲自来给小郡主送吃食,听到她的脚步声近,裴小二吓得赶紧拿起她的手,鼓嘴主动让她捏脸,就怕阿娘看见了,以为又是他在欺负她。李嫮儿被他逗得破涕,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双小儿女各自欢喜各自愁,吵吵闹闹哭哭笑笑,一日日长大的时候,朝堂和天下,也是暗流涌动。

次年春,爆发出了大事。

地方叛乱。消息传到长安,朝堂为之震惊,上从皇帝,下到百官,这才从醉生梦死里惊醒过来,然而,皇帝此时竟仍幻想周围的兵马能够为他阻挡叛军,怎知上行下效,地方同样贪图享乐,兵弓弛废,早已不是从前拱卫天子无所不往的精兵良将,而叛军兵马雄壮,准备周全。如何抵挡得住。

就在叛军西进,势如破竹,皇帝方寸大乱之际,此前出京的裴固率领他带了多年的神虎军及时赶到救援。神虎军如神兵天降,将叛军计划中的数条行军路线全部提前堵死,并设下埋伏,形成合围,经过精准打击,不过三个月,便迅速平叛,稳定局面。

这一场叛乱,虽起初军情汹汹,但因神虎军的到来,始终被压制在叛地的四境之内,并未扩散出去,最大程度地将对国家的影响减到了最低的程度。叛乱结束后,神虎军继续在当地清缴残余叛军,长安的朝廷,也开始恢复秩序。

然而,这却只是表象而已,朝堂里依旧波诡云谲,乃至更甚从前。

”一群伙伴骑马迫不及待争上渭桥,发现他停着不动,回头呼唤一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悉数噤声,纷纷偷望。

不顾身旁众伙伴的注目,他飞快下马,朝她走了过去。

她始终端坐在马背之上,一双黑漆漆的明眸,看着这个身着甲胄的英俊少年向着自己走来。她微微翘起下巴,神色高傲而冷清。然而,当少年停步在了她的马前,仰面看向她时,她的神情便变了,拂起手中那一条青翠的鲜嫩柳枝,向他挥起。

又似逗弄,又似责罚,呼地一下,柳条劈头夹脸地抽了下来。

好生狠心!?都在等你哪!”

“唉!唉!”

他又叹了两声气,摇着头,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少年定定看着李嫮儿那长发飞扬的骑影消失,转了头,当望向渭河,忽然,他的神情微动,猛然甩脱靴履,迅速除去甲衣和腰间刀剑,一个纵身,跃下了春潮泛滥的渭水。翻叠涌动的绿波里,他朝着前方的浪头奋力追赶,终于,叫他追上了那一方还在水面半浮半沉的束发幞巾。他探臂一把抓回,游泳上岸,湿漉漉仰面躺在了岸边的一片草陂地上,闭目,长久地喘息着。

塞外千里暮雪,边关的老霜,冻裂了马骨。

后来,少年追随父兄辗转战场。在一场场的死战过后,于冲燃起熊熊篝火的大帐前,一遍又一遍地痛饮着掺了敌血的葡萄美酒。同样,也是在一场场的死战过后,少年昔日的浪漫梦想渐渐褪了色。他明白了一件事。在英雄光芒万丈的背后,血色和死亡,才是永恒的主题。

再后来,在他睡不着的某些深夜的恍然凝想里,或是在扰着恼人营角声的隐秘的不可描述的梦里,出现的,都是她的模样。她掐他脸,她卷起衣袖裤管让他看,她手里的柳条,抽痛了他。还有……那一领曾亲密抚亲过她发丝的幞巾,更是成了他藏得最深,最为珍爱的一个秘密。

打完了边关的仗,他却不曾停下战马的蹄步。他和阿兄一道,领着将士,继续追逐西逃的敌人,在沿途的西域诸国传播教化。他出了玉门,走过沙洲,走过龟兹,一路往西,日夜不停,直到有一天,大军打到了一个大湖之前,大雪飞降,战马被阻,他方惊觉,这一日,距他北出长安,已是过去了两三年的时光。

他才十七岁不到,便成为了一个战功骄人的少年将军。那一夜,在烧着炉火的雪帐里,他和结交成为了好友的胡儿承平饮酒暖身。胡儿性情放诞,游走花丛,和他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然而,或是内中性情相互吸引,又或许,他其实也羡慕这胡儿的恣睢和自由,结作了兄弟。胡儿饮得半醉,笑嘻嘻地说,他此前听闻,长安的公主,追求者无数。他再不回去,怕这传说中的驸马之位,是要不保。

胡儿醉酒,横枕他的腿股,安然睡去。他却无法入眠。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他幼时所结的那一桩亲事,从头至尾,只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她已过了及笄之年,约定的婚讯,始终迟迟不曾送到。仿佛平静的湖面,连半点的涟漪也不曾泛起过。三年来,就连阿娘的家书,每回都是满篇的叮嘱,对此,却是只字不提。而他,怎能主动去问?

他又回想起她折柳相送的那日,曾对他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