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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大人僵住了。

身后转弯便是喧嚣热闹的酒席, 不绝于耳的觥筹交错声瞬间变得遥远,天地间安静到只有柔软唇瓣擦过掌心的轻微摩擦声, 带着凉凉的湿意,像春日清晨沾了露水的花。

“谢谢义兄, 我吃掉了哟。”李靥自他掌心抬起脸,甜甜地笑,见他呆愣不语,红着脸将手里剩下几颗荔枝塞给他,转身跑回偏厅去。

酒席已经过半,金玉叶见她回来了,高兴地招招手:“叶子回来了,头还晕吗?”

“吹了阵子冷风,这会儿清醒多了。”李靥将斗篷脱下来妥帖叠好放在身后,“多谢关心。”

“这么客气作甚,刚你没来,上了道果子怪好吃的,我给你留了两个。”金玉叶殷勤地端过两个精致的果子,又给她添了杯茶,“吃点喝点,冻坏了吧?”

李靥抻着小袄袖子给她看:“没关系,我穿的厚。”

“李娘子这袄面是宫里御赐的料子吧?”有同桌的娘子问道,见她点头,便多了几分羡慕,“都说李学士出了名的疼妹妹,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另一个也凑过来摸:“就是说呢,我们家赏赐的料子都给了男丁跟几位夫人姨娘,再贵重些的便存进库房,哪里轮得到我们。”

“这斗篷也是上品呢,也是御赐的吧?”

“这是今年刚时兴的花样,外面是蜀锦,里子是羊毛织的,贵着呢,我哥有一件,宝贝得紧,旁人都不许碰。”

杨梦芝打刚才就一直盯着那件斗篷瞧,她认得那是尚少卿的,刚才在沈府门口当着众人的面求而未得,如今就这么堂而皇之披在李靥身上,心中难免不忿。

这会又见大家都围着她吹捧,忍不住搁了筷子,假意笑道:“小袄花花绿绿的真好看,不像我们家,祖父规矩多,从不让穿太招摇的颜色。”

李靥被她的招摇一词说的微微皱了眉,却还是礼貌回应:“杨府家风严谨,是楷模。”

“祖父的确教导我们严谨低调。”杨梦芝不由得挺直腰板,微微昂着头,傲然接受了这份赞誉,“衣贵洁不贵华,简单大方便好。”

她说着话锋一转,看向李靥身上小袄,“不过话说回来,这梅红小袄色彩艳丽,也只有如李娘子这般热情奔放不拘小节的女子可驾驭。”

这番话出口,火药味顿起,桌上霎时没了动静,刚才还互相笑着打趣交谈的一干女眷全都不再说话,只等被说成热情奔放不拘小节的李家娘子要如何回应。

李靥正拿起一个果子往嘴里送,还没来得及咬,一顶这么大的帽子就扣下来,她若是就此认下了,今日回去后各家后宅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

想到这儿,她放下果子,温婉道:“杨娘子言重了,哥哥只我一个妹妹,自然把瞧着鲜艳好看的都给我,且这是宫中赏赐,艳丽与否,也都是官家与皇后娘娘选的。”

杨梦芝没想到她会搬出圣上,一时不敢再妄言,只闷闷地哼了一声:“李学士年近三十未娶妻,一颗心果然全系在妹妹身上,也不怕人笑话。”

“杨娘子的哥哥不也是同样年近三十未娶妻?只是那颗心系在哪里我们便不知了,你可回府试着去找令兄讨了料子来,也做件小袄穿穿。”李靥重又拿起果子,咬了一口,突然笑出声,“哦对,令兄富贵闲人,没有赏赐,令、尊、也、是。”

她一笑,桌上有知道杨家底细的也跟着笑,众所周知,杨尚书年逾六旬还未致仕,除了圣上的一再挽留之外,就是一大家子人都要靠他挣的荫恩过活。

杨老爷子官居一品,又是阁老,年轻时也是名噪一时的才子,寒门清流的典范,这么一位才情横溢的人物,却有个平平无奇的儿子,杨梦芝的父亲杨光赫考了半辈子科举,屡试不中,全靠着老爹的脸面在六部当个闲散差,而杨梦芝的哥哥则干脆连书都不读了,整日里跟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喝酒打架,调戏民女,除了不务正业,什么都做。

同样年近三十未曾婚娶,李栀与杨家这位长孙,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杨梦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顿时一张脸涨的通红,双目泛起泪来,李靥可不管这一套,吃完果子又去舀鸡汤,哼着小曲悠哉悠哉。

今日这是在别人家寿宴,总要收敛些,若是平日里有人敢说哥哥一句不好,她可是要撸袖子上去干架的。

宴席结束,宾客尽欢,除了杨家娘子。

杨梦芝眼眶红红地跟在少卿大人身后,像个甩也甩不掉的尾巴,委委屈屈带着哭腔:“尚家哥哥,您会送我回家吧?”

尚辰无奈点点头,看向神清气爽的李靥:“靥儿,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