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页

“无论是从题跋、印章、题款,纸张、构图等处都没有问题,只是这里他忘了避讳。”林思惟虚点在那个明字上。

循柔看不见画作,只能从缝隙中看到林思惟骨节分明的手指。

郑国公拧眉看去,吴寿山是前朝之人,又生在乱世,换皇帝比换衣服还勤,不是老学究,很少有人把那段旧史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由林思惟点出,郑国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吴寿山的确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林思惟不再多言,以是否避讳来判定真伪太过片面,也可能是作画者无心之失,但就这幅画而言,的确不是真迹就是了。

即使知道不是真画,郑国公依然对此画爱不释手,“虽是伪作,但此人画技之高超,与吴寿山也不相上下了。”

郑国公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觉得好,信念开始动摇,这当真不是真迹?

端详片刻,郑国公拿起画卷,想挂到屏风上细细观看。

“还是在下来吧。”

林思惟从郑国公手中接过画卷,踏出两步,行至屏风前,抬手将秋山闲居图挂好,手托着卷轴慢慢往下放,随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视线一扫,对上了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眸。

循柔没想到他会转身来挂画卷,猝不及防地与他对上了视线,被人撞见她躲在屏风后面窥探,教人顿生窘迫。

纤长卷翘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循柔便坦然自若了,心里坦不坦然不要紧,面上绝对不能让人看出分毫,她自幼学的就是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何事,都不能乱了阵脚。

因此循柔不仅没有躲闪,反而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好像躲在屏风后面听墙角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们扰了她的清净。

林思惟神色如常地垂下眼眸,将画轴缓缓放下,遮住了那双可夺魂摄魄的眼眸。

郑国公府只有一位千金小姐,雪肤花貌,正是待嫁之年,屏风后面的女子是何身份已是显而易见。

只顾着看画,早把女儿忘到九霄云外的郑国公总算记起了她,不再纠结这副画是真是假,邀着林思惟一起去外面谈话去了。

二人一走,循柔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走到前头,对着那幅秋山闲居图打量了片刻,所谓避讳有缺笔,改字、留白等多种方法,通常多是缺笔,也就是在那个字上少写一笔,只是这个字的最后一笔像是有意停顿了一下,少了点一气呵成的感觉,仿佛是后来加上的。

循柔看着那字笑了笑,林思惟有点意思,他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哄着她父亲玩呢。

避开了循柔,郑国公总算能跟林思惟把事情好好谈一谈了。

此前郑国公曾跟他透过口风,那时对方说得含糊,他也不必多说,这次旧事重提却是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小姐身份尊贵,绝非在下可以匹配,还请国公三思。”林思惟不知郑国公这是兴起了哪门子心思,竟是把几位皇子看中的人硬是往他身边塞,不说他养不养得起,就是那位大小姐恐怕也不愿入他这破屋陋宅。

想到方才的那位,林思惟垂下眼眸,他也的确养不起。

“你不必妄自菲薄,我那女儿……”郑国公有点不知道如何说她好了,之前直接用个愚钝无知就可概括,今日一瞧,还不如蠢钝无知,“总之你与她甚为般配。”

林思惟正欲开口,郑国公挥了挥手,“家世不是问题,我和她母亲也不希望她高嫁,你的性子沉稳,由你照顾她,我们也少操些心。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娶妻生子了,我知道你父母早亡没有人替你张罗,而你整日在衙署忙碌,应该也没有心仪的姑娘吧。这样正好,柔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我看过不少年轻人,思来想去唯有你最合适,听说你是由叔父养大,情同父子,你归家之后就把此事跟家中长辈说一下吧。今年的好日子不太多了,我得赶紧翻翻黄历,把事情尽快定下为好。”

由不得林思惟说一句,郑国公已经把事情定好了,还将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郑国公欣慰地拍了拍林思惟的肩膀,“回去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林思惟切实体会了一把以势压人,向郑国公行了一礼,缓缓地转身离去。

步伐舒缓,沉稳有度,看似仍与往日一般无二,眉头却有一丝蹙起的痕迹。

林思惟走出郑国公府,经过繁华的长街,径直往南区而去。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京中的勋贵大多在西区,富贵人家多居于东区,剩下那些贫贱之人则在南北区谋生。

自从林思惟考中进士当了官,林家便在京中置办了一座宅子,一家老小都挤了进来。京中寸土寸金,这个位于南区仅有一进的小宅子也花费了不少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