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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讨厌这样的笑容,讨厌这么对他笑的人。就连接近都会让他反胃,根本没有办法与那些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电梯一直往上升,宋寄离那套温暖的江景房越来越近。房子里有温热微甜的牛奶,喝下去身体会变得暖起来;有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地暖,光着脚走路也不会把脚冻得发紫;房子里还有可以一眼看得很远的落地窗,落地窗前还有朝他温和笑着的释传。

只要电梯停下他打开家门就能看到他渴望想念的一切,然而他却久违地局促恐惧起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恐惧了,双手搅在一起,还未来得及卸掉的指甲仍旧鲜红,然后像是不觉得疼一样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十指。

一直到鲜红的指甲变成殷红,这下子不止手心烂了,手背和手指也找不到一块好肉。

电梯总会停,电梯门打开后宋寄总要跨出去那一步。在按下指纹锁前,宋寄微微回过神来,他倒抽了口凉气,那点疼痛钻进心里。

宋寄突然觉得自己实在莫名其妙,他所顾虑和害怕的明明可以直接去问释传,他要的无非是一个肯定的。

那释传给一个承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怕成这样?

认识宋寄的人都说宋寄的手长得十分漂亮,可惜就是疤痕太多,不然都可以去做手模。但他自己觉得无所谓,没觉得多漂亮,也不惋惜手上这些癫痕有多丑陋。

又或者说他其实就没有过分爱惜过自己,就像现在明明知道应该不要去摸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而是应该赶紧开门后去找医药箱消毒上药。可是他还是抬手粗暴地将那些血迹擦在黑色的袖子上,每擦一次伤口就越疼一点。可他好像不会疼一样,只想把血迹擦干净。

他出门的时候释传还没回来,没想到那么晚了释传还没回来。房子里黑灯瞎火,一点没宋寄想象中的温暖。

今早出门的时候释传穿得很正式,表情也严肃异常。看着他凌厉的神情宋寄没敢多问,都没问一句今晚还会不会回来。

那笔钱释传怎么都不肯收回去,说是留在宋寄跟前做应急,不够还可以找他拿。那么现在严格算下来,他仍旧还是释传的情人。

无论是有职业道德的情人,又或者是乖巧的男朋友,宋寄都不敢打电话问释传现在在哪,今晚还来不来这里。

你看这个壳子就是那么脆弱,它甚至都不需要释传摆摆手结束这段关系,只需要不出现宋寄都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寄胡乱随意地洗了个澡,本来想好的要处理伤口也突然觉得没什么必要,反正总会好,处不处理都没那么重要。

头发都还没干他就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但他睡得很不安慰,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这种空让他辗转难眠,噩梦不断,一直到身边凑近了一团凉意。

宋寄这十年来没有任何一个男朋友,更别说床伴,可他好像在最快的时间里忘记了一个人睡是什么感觉。好像身边就是要有这个四肢冰凉,躯体瘫软的人也躺着才能感到安心。

都不需要释传说话,宋寄自己凭着意识和本能翻过身一把抱住释传,又将他没多少力气的胳膊圈在自己腰上,这才有了点安心的感觉。

暗色的房间里释传怔住,锁骨边影影绰绰地感觉到宋寄发烫的呼吸才回过神来,圈在宋寄腰间的手臂努力勾了一下,似是要把宋寄抱得更紧一些。

葬礼结束后褚南临时来了电话,说是查到了一些关于释惟的事情,有人在邻市见到了和释惟差不多的女孩子。地点坐标那么准确释传不敢不信,忍着难受又跑了一趟邻市。结果自然不用说,又是无功而返。

不但无功而返,回来得还很晚,宋寄都已经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释传发现宋寄的手上又天了很多伤口,一直到现在比较深的几道口子现在仍旧皮肉翻飞着。

上药会疼,会吵醒宋寄,他没敢自作主张地替宋寄上药。只在躺下前轻轻吻了小鬼的手,心疼得不行。

想到宋寄的手,释传僵硬地垂下头在宋寄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就算知道宋寄睡着了肯定听不到,但他还是自言自语地问道:“不疼么?什么事情能让你焦虑到这个地步呢?”

没料到宋寄竟然还醒着,不晓得是哭过还是刚醒,他鼻音很重,咬字一点都不清晰:“你。”

宋寄没睁开眼睛,答完话后又往释传的怀里钻过去一些,这两个月来宋寄从不觉得贴着释传睡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因为瘫痪释传的身材和以前有很大区别,肋骨突出,偶尔摸到后脖颈又攀爬着一条长长的像蜈蚣一样的疤痕。四肢细瘦,关节处显得很大。主要是冰凉,而且重力原因,他浑身都往下沉,胳膊压在宋寄身上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