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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酒花事录 椛媱挽辞 831 字 9个月前

其实花雕打心底不相信慕卿死了,他有药蛊护体,它们怎么会让他死?她就想找个理由让赵泽毅陪她回去看看,去亲口质问一句:你为什么又要骗我?

“好。”花雕的淡定倒是让赵泽毅颇为意外,他以为花雕那般在意慕卿,会哭得死去活来,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她没有。

二人一路打听,才知道慕卿被丢在了乱葬岗里。

乱葬岗地处日辄、玉霄、耿安三国交界,三国权责划分不明,这片晦气之地索性也无人管辖。这里有几百几千具尸体,只因其连着玉霄国的思忆河,南靠望南山,东临铁岭山,故而那些宫里莫名死去的人,那些因战乱或其他原因而横死无人认领的尸体,都被丢在这里,任由日晒雨淋,或腐烂或被附近的野兽啃食,久而散发出陈朽的臭味。

慕卿出事后的一段时间,乱葬岗香气冲天,所有人以为闹了鬼,在二人问路时谈之色变。只有花雕知道,那是她熟悉的味道,血蛊的味道,她曾眷念的香,慕卿曾背负的香。

那些血,它们都曾真真切切地是慕卿身上流淌着的一部分,失了那么多血,他一定很疼吧,都怪她没用,要是年幼时跟着慕卿好好学剑,也不会落到贼人的手里,毫无反击之力……

可是,一切都晚了,后悔也无济于事。乱葬岗香气遮盖了原本的味道,她循着那香的浓淡,一路找啊找,却始终没有找到慕卿的尸体,心里渐渐地凉下去,难道是被吃了?

只有一具白骨边,插着一柄剑,那是慕卿从不离身的佩剑,剑名“归去”。花雕抱着那柄剑,终究是哭出了声。

年少时他教她《十音诀》,慕卿告诉她,这是师公传承下来的剑,名字叫“归去”,是把极其锋利的断剑。

她知那是师公无涯子对慕卿的祝福,愿他有一天不再被身份所困,四处漂走,有一席地、一个家可以栖息,可以一人一剑,止于江湖。

而今,他们终于可以不再东躲西藏了。

花雕望着“归去”,痴痴地念道:“慕卿,我来带你回家,你也有家了。跟着我走,我带你回家。”

我们就在望南山,好好的,哪里也不去。

花雕抱着那柄剑,像一具行尸走肉,任由赵泽毅怎么叫怎么喊,都不搭理他,一路走回了望南山。

赵泽毅呆在望南山陪了花雕好多天,任由他怎么哄怎么逗,花雕都始终沉默。

“我想开一座酒馆,在这里。有时间的话,欢迎你来坐坐。”终于,花雕开了口,指着那座两人曾居住了好久的屋子说道。虽是面上带笑,眼眶却被泪水彻底氤氲。

“傻瓜,别哭,你师父要是知道了,会难过的。”赵泽毅把花雕虚拦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我不哭,我不哭……我笑,我笑……”花雕扯了扯嘴角,拧成别扭的弧度,可偏偏眼泪不争气地串联成珠,然后再也控制不住,抱着腿嚎啕大哭了起来。

赵泽毅只是望着花雕决绝的背影,也未阻拦分毫。其实他比谁都了解慕卿,起初花雕被交到他手上,慕卿只是希望往后赵泽毅能照顾好花雕。毕竟,一个没有慕卿的花雕,不再是任何人的筹码。但花雕有自己的想法,他当然要成全。

“如果你需要有人照应的话,赵府随时欢迎你,慕卿对你很好,相比之下,我也不会待你差他分毫。”赵泽毅走的时候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他知道,花雕还是放不下慕卿。

地位可以被替代,名分可以被取缔,永远不会被抹灭的,只有那些深深浅浅的记忆,一抹抹镌刻在花雕的脑海里。

心那么小,只装得下一个慕卿罢了。同她走过的万里河山的是他,与她情深缘浅的也是他,到最后,虽身陷囹圄,却一心想保全她的,还是他。

果然,有些人,从相遇开始,就注定要羁绊一生。

日辄国太子驾崩的消息传得满天都是,可没有人知道,那个他们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寻得的药人,站在祭祀的高台上,面无惧色,衣袂飞扬,淡淡道:“什么长生?你们怕是在痴人说梦吧。”

乱葬岗的香味渐渐散去,那些吸收了慕卿体内血液的植被,因为有了药蛊的滋养,倒是长得极其茂盛。

赵泽毅常常来看花雕,明面上暗地里,品她的酒,看她的忙碌。有一次,正远远地立在村口看她,却撞见了慕卿。

慕卿不再穿得花枝招展,而是一身肃杀冷清的白,立在自己的墓碑前,注视着碑文,赵泽毅差点以为自己大白天撞见了鬼,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有体温,是一个正常人而不是阿飘,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慕卿也常来看花雕,只是远远地,不和她说任何话,不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换了男装,撇去满头的钗篦和发型模子,也没人认识慕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