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只是这份道歉信在最后,并没有起到它应尽的全部效用。有两个原因:一,被对方打断的他忘词了;二,忘词之后,对方给了他一个枕头,他当时的确很困,于是就抱住枕头睡着了。

……怎么说呢,那么段时日相处下来,和对方相处的感觉并不坏。

大概很少有机会和家里以外的人这么近距离地相处,姜维下意识里,就会注意对方的举动。就像观察实验样本那样地观察。他在医院遇到了表哥。表哥仍是记忆里那一副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就这么拿着文件夹站在宋观床边。

表哥也是脸盲,症状只比他好上那么一点儿,在医院的时候,表哥每天总是要花那么一点时间来打量宋观,一副要从对方脸上看出朵花来的架势,好像看得久了,就真能看出点与众不同来。但其实不管盯得再怎么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宋观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表哥玩笑着说:“这家伙遇到你,也挺倒霉的么。”

最后离院的时候,他听到宋观和宋观他妈妈的电话对白,他知道宋观有个前男友,他知道宋观妈妈怀疑他是宋观的新男友。他看宋观尴尬,于是说自己出去一起,其实出去之后门缝虚掩着,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出偷听这样一点都不磊落的行为。

因为偷听,所以也知道对方迟早是要搬走的,然而对方并没有即刻搬走,反而是拖延了一段时间。其实他隐约有一个猜测,大概是对方双手还不方便使用,所以想留在这里让他帮忙完成游戏里的事情。这一点在对方手刚拆掉石膏,就把他赶回楼上,并且敲定第二天搬家离开的时候得到证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生气,明明不需要这么生气,也没必要这么生气的。甚至为此,他还做出了完全不合符他往日行为的事情——他知道宋观在游戏里有一个帮战,他知道宋观想输,他都知道,可是他让宋观赢了。

所以对方很生气。

他看着对方生气的模样,慌张起来,知道自己的行为错误,想要道歉。但那话抵至舌尖,直至离别,却始终没能脱口。夜里无论如何也辗转反侧睡不着,床头柜上搁置着对方的闹钟,那是对方搬家时候不需要的。宋观对他说,你帮我丢掉吧,我箱子里装不下了。他接手拿过,可最后到底没有丢进垃圾桶里,鬼使神差的,他带回了家。

他不知道这一上一下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认定这只是做错事后想要补偿对方的愧疚感。

要怎么补偿呢?

可是要如何补偿呢?

是不是越贴近对方的喜好越好。

那果然还是游戏吧。

这还是他教会他玩的。

于是在对方并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注册了一个游戏号。

却并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

甚至创建的是个女号。

就叫“一尾”。

偷偷加入了和对方一样的门派。

平常的时候都不说话,只那么默默地去完成帮会任务,存在得一点都不起眼。

后来对方出了院,他也就不用再帮对方玩游戏了,他上了小号,偷偷跟着对方。

他一直觉得对方是个行为上很矛盾的人,不知为何构建了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虚幻人物角色。他看他被人杀了一次又一次,屏幕上的对白也不讨喜得可笑,他总觉得不该是如此。所以那大约是一时冲动的念头,帮战之中,他代他上阵,其实赢的手段并不磊落,但到底颠覆了战局。

可是对方为此并不高兴的样子。

他看着对方的表情,想着,他大概又办错了事。

后来对方很快就搬走了,并不需要他给的任何补偿。姜维感觉有些茫然,他妈让他赶紧回家,他只推说有事回不去。

游戏里面名叫“一尾”的姑娘跟在对方的人物角色之后满世界地跑。

他静静看着屏幕。

如果连游戏里面也没了羁绊的话,两人是不是以后都再没有牵连了呢?

其实两人并不算太相熟吧。可为什么偏偏放不下。那种心思算不得抓心挠肺,但到底若有所失。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冒起的情绪。放不下。那样奇怪的情绪。多新奇的体验。他第一次近乎不要脸面地缠着一个人。是的,用“缠”这个字一点都不过分。他缠着对方收他为徒。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对方答应,却无师自通地一路跟着对方,后来对方果真被他缠得怕了,约莫是无可奈何地收了他。

那,既然对方已经收他为徒,那么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