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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张钟厉年长三岁,保养得却很好,那张极致出挑的脸上连褶皱都很少,看起来也不过四五十岁,一点也不显老。

“姑母来过这里?”张深不记得这位长辈和母亲有什么交集,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没有。

“我是这里的熟客。”张雯初笑了笑,没明说:“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单独设了一个房间吗?”

“母亲说这个房间采光很好,而且可以一眼看到大门的位置。”张深将原话复述,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年幼时不明白这些,后来长大了才渐渐懂得了,感情好的夫妻怎么会分房睡,后来因为种种,张深笃定一定是因为感情不和。

他顿了顿补充:“可我不这么觉得。”

“那你是怎么想的?”

“商业联姻,没感情,张钟厉根本不喜欢我母亲。”张深越说语气越差,说到最后颇有些咬牙切齿,“所以即使娶了,也没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他不配。”

张雯初静静地听他骂完,摩擦了一下手掌说:“我和你讲讲这个房间的事情吧。”

张深没拒绝,也没答话,就这么杵着听。

“这是眠知嫁过来第二年才准备的房间,那年她刚怀上明寻,因为一些原因,医生建议她打掉孩子,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眠知看着温温柔柔,其实性格强硬着呢,她打定主意要生,所有人都拦不住。”张雯初说到这儿无奈笑了声,“可她的身体条件又很差,孕期反应比常人强烈十倍不止,两家人都拗不过她,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为了让她能安心静养,钟厉把自己的书房改成了这个房间,僻静采光好,冬暖夏凉,是个最舒服的环境。”

张深没觉得这有什么,问:“所以呢?”

“生下明寻之后,眠知的身体情况一落千丈,经常卧床不起。”张雯初不接他的话,自顾自说,“调养了一两年才重新好转,那时候他们已经分着睡了四年多了。有一次我来看她,问她要不要搬回房间和钟厉一起住,她跟我说,算了吧。”

“我把这句话带给钟厉后,也只换回了三个字,都依她。”

张深皱眉,带了些不爽:“他——”

“小深,别着急打断我。”张雯初摆手,示意他冷静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这个弟弟啊,是个惜字如金的主,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在心里。”

“他嘴上说的不在意,其实夜里不知偷偷去过多少次眠知房间。”说到弟弟出糗的事儿,张雯初发自内心的乐了,“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晓得眠知早就看破了,而且还把这些事都讲给我听了。”

“后来明寻四五岁了,我就把这事捅了出去,被我这一搅和,他俩又重新同房了。”张雯初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眉梢带了几分喜色,“要没我这么一出,压根不会有你。”

“……”张深默默无言。

“明寻这孩子从小性子沉,除了年幼未记事那两年,往后再没什么小孩的活泼心性。”张雯初长舒了一口气,“他闷,不爱说话,小小年纪就藏一堆心事,不会向父母求什么。后来谈彦有了个弟弟,他不知道哪儿转了性,破天荒地跑来求着眠知,说妈妈,我能不能也有个弟弟?”

“结果钟厉知道后,气得把他关到祠堂里,指着祖宗们的牌位,严厉教导他,以后不许对母亲提这么无礼的要求,身为子女要循规蹈矩,懂事明理。”

“明寻在小祠堂跪了两天,出来之后更是沉闷。可眠知心疼坏了,抱了孩子一宿,然后问他,你是不是想要弟弟?都这样了,他还是固执想要,眠知就答应了。”

“眠知第二次怀孕的时候,钟厉生了一整天气,还把自己关到祠堂里静思。”张雯初摇头叹息,“奇怪吧?别人得了孩子高兴还来不及,他却相反。”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克己复礼,所以认为这件事是自己的犯错了,才会让眠知再次经历这样的痛楚。当时医生说眠知现在的身体情况,很有可能孩子和人都有危险,建议尽早流产。”

“钟厉都联系好了医院,却没拗过眠知,所以她又回到了这个房间,一呆,就是六年。”张雯初眼中浮现出痛色,“后来你出生了,眠知却再也没有走出这个房间,她在这里,将全部精力都给了你们兄弟。”

“这个房间承载了眠知十几年的经历,也藏着属于他们俩之间未能解开的心结。”

张雯初腿蹲麻了,干脆不顾形象地直接坐到了地上,说:“你说钟厉不自责,不内疚,甚至没未你母亲掉过眼泪,那只是你没看到。”

“眠知去世那年,他因为自责,在小祠堂跪了一个月,因为内疚,主动请过家法,因为伤心难过,无数次深夜躺在这张床上落泪。”张雯初指着那张床,声音带了丝颤,“他甚至在得知你失踪后,狼狈失态地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姐,我把眠知拼命留给我的宝贝,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