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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总是隐匿身形,乾隆感官上总觉得他没有跟着一起过来,私下里与珠锦和福康安相处时,大多很放松。现在突然记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暗中观察,顿时压力倍增,连那些伤春悲秋的事儿都没什么心情想了。

珠锦低声问乾隆:“咱们会在德州呆很久吗?”

乾隆道:“这要看看德州知府的治下如何了。朕瞧着这家店的老板娘日子过得还不错,也不知道外头的百姓如何。”

福康安说:“昔日德州水灾,有颜大人这等能臣在,及时救灾,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此地知府想来也能学到颜大人的几分教养,好好爱护百姓。”

“颜希深人不错,颜家人确实凛然正气,有这等家教,确实都差不到哪里去。但是现在的知府,可未必能学到前人的品行。要真是那样,这世上岂不是再也不该有污秽小人了?”

福康安笑着说:“奴才只懂打打杀杀的,不懂这些,是奴才没脑子,说错话了。皇上思虑周全,真让奴才自惭形秽。”

“什么颜大人?汗阿玛快跟我讲讲,我想听故事,等会儿也加入你们的谈话,一起夸奖颜大人。”珠锦努力做个合群的人。

“福康安,你给她讲讲吧。要是今儿不说明白,她能闹你一整天。”

“嗻。”福康安顿了一下,回想了一下往事,“十几年前德州发过一次大水,那时候奴才年纪也不大,但是记得格外深。大雨下了七天七夜,京城也时常雷雨交加,吓人得很。德州被大水淹没,雨停了之后,几日过去水都不退。眼见着城里的百姓就要活活饿死,当时的山东督粮道颜希深大人恰巧收到了命令,到别处去了,底下的人没有上级吩咐,不敢随意开仓放粮。”

“然后呢?”珠锦问。

“颜大人的母亲还在,一定要官员们放粮,并以颜大人的名义来担保,若是上头责怪下来,由颜大人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别人。粮仓中的粮食,这才得以放出去救济百姓。”

“颜大人的额捏好有魄力呀。”珠锦感叹了一句,“跟她一比,那些当官的简直太怂了,一个个的都害怕担责任,连城里百姓的死活都不顾,怎么能称得上父母官?”

福康安没想到她把话题拐到了奇怪的方向。

当初的德州大水,乾隆已经赏的赏罚的罚,颜希深也得了极大的恩宠,做了封疆大吏,这事儿这么结束就挺好的。

要是珠锦这么一提,皇上也觉得那些人干的不行,回头再给他们降职的降职,罚俸的罚俸,这些人稍微打听一下前因后果,都能猜出来是他干的,那他也要跟和珅似的,把人都得罪齐了。

福康安说:“倒也不能这么说,这是官员们职责所在。这种时候,调集粮草与在前线打仗没有区别,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事,误了国家大事。颜老夫人有魄力,有胆识,但她也只看得到一时困境。要是旁边其他别的州府,比德州灾情更严重,这些粮食还是要紧着需要的来。颜老夫人敢以颜大人的名义做担保,才是有担当的样子。”

要是做错了,他们认罚。

珠锦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别的州府没有粮仓吗?”

“这个……嗯……”

福康安可算是见识到了她的伶牙利嘴。

这是要他自己的孩子,保准喜欢的不得了,说不定比乾隆还宠孩子。这要是别人的孩子,敢这么对他说话,福康安早就教训她了。

可偏偏她是乾隆最疼爱的女儿,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当着乾隆的面儿,还不好转移话题,只能跟坐老虎凳似的坐在这里,绞尽脑汁和珠锦对线。

“行了,你还想跟她讲道理?就算是朕都未必能说得过她。”乾隆看着福康安的窘态,体贴地帮他说话,“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该罚的人都罚过了,何必再计较这个?倒是你,就没从这个故事里悟出什么道理来?”

福康安松了口气。

寒冬腊月里,他额头上竟出了些冷汗。

珠锦点头:“当然有!表哥也没说颜大人在其他事儿上做的政绩,单从这件事儿上看,颜大人什么都没做,全靠着颜老夫人,他才能入了您的眼。我觉着您应该更喜欢颜老夫人才对,要是颜老夫人在朝中当官,肯定能得到您的厚赏。”

“又胡言乱语,说的些什么话?”乾隆虽然觉得珠锦话里有道理,却也知道,这话与世俗观念不合,理应让她知道,不该随便这么讲。

珠锦说:“明明就是这样嘛。汗阿玛,你说多可惜呀,这世上也有很多厉害的女子,只是她们没有机会上学读书,也没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哪怕有才能,也被埋没了。您错过的人才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