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花园里一下子静得可怕。

过了许久,才听见姚知县手里的茶盏落回石桌上的清脆声响。

这种紧张的时刻,赵好的脑子却有一瞬间的放空,想起了卫知拙对她说过的话。

“真相就在你眼前,而且你很快就能找到了。所以即便在面见知县的时候,也不要忘记思考这个问题。”

不知为何,赵好潜意识中觉得,现在就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机了。或者因为这会为她说服姚知县增加筹码,又或者因为些别的什么……

但是,真相就在她眼前,她很快就能找到了。

赵好抬起头,做出一副懵懂模样望向姚知县,说道:“这是小人第一次接手的大案,小人想将它办好。不知大人可否应允继续将这个案子查下去。”

姚知县盯着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此案我已下令不用再查,你若只是想破个案子,换一个也无妨。”

赵好一副愣头青的样子,梗着脖子道:“小人可否斗胆问问缘由?这些案子小人跑了许多天,其后是七个百姓的家庭,骨肉分离之痛谁忍直视?大人您这般心系百姓,真的不能网开一面吗?”

自打姚知县搁下茶盏之后就一直屏声敛息的师爷怒喝一声:“大胆!大人已经下了令,你还喋喋不休地追问些什么!”

姚知县却是一抬手,止住了师爷的话头。他观察了赵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语重心长道:“我又何尝不知百姓苦楚,只是你一个小小白役,又怎知我这个位置的难处。”

“这样一个案子悬而未破,数十捕快白役日日在街头巡问,你可知会给百姓带来多大的恐慌?而其中派出的人手众多,占去衙门大半,我虽只是个县令,治下百姓也有数万,除了这个案子,难道就没有别的案件要办吗?加之各种庶务、税收、堤坝修建……哪个不花精力,哪个不要人手?”

姚知县长叹一声,脸上也带上了些许哀愁,说道,“你以为我是不愿意办这案子吗?只是权衡利弊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啊!”

师爷一听这话,也立即抹泪:“大人您真是一片苦心啊!”

若是真换个平民出身的白役来,十成十要被这套说辞唬住,但赵好打过交道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立刻就听出了对方不过是在推诿。

他说的那些事务的确存在,但都属长线,并不一定得挤在这个时候马上完成。正常来说,眼下这么大的失踪案才是首先需要处理的。

况且若衙门里的人手真有那么紧张,何以半个多月前她还被派去处理王家丢了咸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赵好的脑子里一团混乱,所有的问题都被夹杂在了一起——姚知县为什么要放弃调查这个案子?他又为什么要在一个微不足道的白役面前找这么多借口证明自己是不得不下这个命令的?前者是因为觉得麻烦吗?那后者是因为什么?他在掩饰什么?他在害怕什么?卫知拙所说的相似性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些失踪案到底哪里不合理?对方当初为什么那么笃定这个案子不久后就将无人问津?又为什么在今天突然告诉她她已经无比接近真相?

赵好猛地抬起头,忽然想通了一切!

第十章

赵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知县的后花园的了。但她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疯狂寻找卫知拙。

卫知拙也好像知道赵好一定会来找自己,并没有离开太远。赵好一出衙门,就见他高高的个子靠着门柱,双目放空,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纯粹在发呆。

赵好一路飞奔至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说道:“是知县!”

卫知拙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赵好喘了口气,也不知自己现在是兴奋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那七起案子,知县不是主谋,便是帮凶!”

“问题就出在这些案件的相似性上!我们已经可以断定这七起失踪案件实际上归属于同一起大型的拐卖案,而拐卖者大多急于求财,除了年龄和外貌,受害人的家世背景通常拥有极高的随机性的。但这七起案件受害者的背景几乎一模一样,这根本就不合理!”

“不仅要寻找目标,还要蹲点行踪,那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拐卖者调查出所有受害人的背景,所以只有可能是有人提供了受害人的情报。七起案件中受害人的居住地点各不相同,甚至有的相距甚远,要将他们的情况知道得如此清楚,整个西平县,能做到的,只有官衙内的人!”

赵好越说越激动,卫知拙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竖起一根手指到唇间:“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