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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途孤苦。”他又道,“故而并非人人皆可证道。后土,你们困于混元之下,长久不得寸进,既是天数使然,亦是本心难安。”

“三清二释一皇,圣位早定,并无选择。”一气凝视着后土,忽而微微一笑,“至于你,后土,你还有机会后悔。”

祖巫微微启口,眼里的茫然清晰可见。

一气却已拂袖而去,只轻轻留下一句:“在那之前,本座留给你一个忠告,就当是为了我那个可能存在,也可能并不存在的七徒弟——在你彻底下定决心之前,掩饰好你能进阶圣位,证道混元这件事,否则,后果自负,还望切记!”

后果自负,还望切记。

后土倏地垂下首,长睫微颤,攥紧了手心。那泛上心头的悚然早已浸透了她的脊背,再逢风起,便只觉出更深的寒意。

命运终于选择垂怜于她,只可惜,这份明码标价的礼物太过沉重,一如命运本身,包裹着无限的恶意,欢迎着其下苦苦挣扎着的众生。

所有人都要为他/她自己的选择负责。

无人例外。

纵使是圣人。

飞鸟折去羽翼,自长空坠落。

抓走她的人捧着精美的樊笼,奉上最好的饲料。

万仙阵前低沉哀嚎的风送来浓郁的血腥之气,有人蒙住了她的眼,不让她亲眼去看诸般炼狱之景。

想来应是如此,断肢残骸、骨肉相离,血色氤氲于天地之间,万物悄然饮泣。人人面目模糊,唯有兵戈相向,不死不休,饮恨方绝。开口怒斥的话语尚未落地,便已浸透了鲜血,仿佛无穷无尽一般,自这具渺小的躯壳中涌出。

神仙的躯壳里,也同凡人一般,尽是尚未冷透的热血吗?

所以,他们也会死,也会如同草芥一般,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玉宸忽而睁开眼,长睫剧烈地颤动着,触碰着冰冷至极的掌心。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凭着那若有若无的感应,迎着几欲作呕的风,低斥一句:“诛仙!”

四把被他人握在手中的墨色长剑「嗡嗡」地颤动起来,浓稠的血从剑尖上淌下,泛着不详的血光。

它们无声地挣扎着,又在挣扎的瞬息,漠然无情地划破身前人的胸膛。五脏六腑落了一地,肠胃在碎裂的瞬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杀气腾腾的恶客们纷纷抓紧了手中的长剑,剑身上的玉虚符文泛着冰冷的光泽。

玉宸低低地咳嗽一声,忽而垂了首,呕出一口血来。

她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仿佛连这颗心也要控制不住地被她吐出。

倘若真能断情绝性,是否便不必再受其苦?她的弟子,她的徒孙,又及这晦暗不明的天地之下,始终不愿离去的忠贞冤魂。

微如草芥、蝼蚁般的生灵,此时也一齐悲泣,向她诉说着冤苦。

“停下来!”

截教的圣人睁着那双眼,无声地淌下血泪来:“让他们,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