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伸手接过手帕,翻来覆去地观看,认出是自己旧物,心中大奇:“她怎么会有我的手帕?我离开情风馆时仓皇匆忙,绝对没带上什么帕子,情风馆也给我一把火烧毁了。定是在我离家前的什么时候,将手帕给了别人,那却是什么时候?”想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我在杭州时却没有认出她来!是了,胡吟胡吟,不就是周含二字!京城大官之女周含儿,被两个御前侍卫捉来烟水小弄兜售,逃进我情风馆,我一路偷乘青帮粮船,送她回到京城家中。大官之后,怎会堕入风尘?”说道:“你知道这帕子让我想起甚么?”

胡吟道:“月卿请说。”赵观道:“这帕子跟你之不配,便如金枝玉叶充做扫帚,千金小姐操持贱役。”

胡吟听了,心中猛然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噗噗而下。她为妓多年,从未在客人面前失态,赵观这两句话却令她无法自制,泪流满面,自己也甚觉吃惊,忙转过头去,想要掩饰,却说不出话来。

赵观心中雪亮,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低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周姑娘,我是赵观。”

胡吟顾不及擦干眼泪,睁大美目向他瞪视,犹自不敢相信,颤声道:“真是你?我……我只道你已死于火灾了,原来你竟仍活在世上!”

赵观微笑道:“乖乖含儿妹子,你的好哥哥福大命大,怎会那么容易便死了?那两个无锡泥娃娃,你还留着么?”

周含儿心中再无怀疑,忍不住投入他怀中失声痛哭,彷佛要将十年来的委曲痛苦都在这一哭中倾诉罄尽。赵观柔声安慰,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出父亲下狱、母亲病死、卖身风尘的经过,心中也不由得为之酸楚。

周含儿哭了一阵,心头才舒服了些,抹泪抬头,望见赵观体惜慰藉的眼神,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感激,倚在他的怀中低低抽噎,耳中隐隐听到他的心跳夹杂在湖畔的风声之中,脸上发热,身上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赵观脱下外袍替她披上,让她坐在自己膝头,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抚她的头发,说道:“周姑娘,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周含儿摇头道:“我天生命薄,还有甚么可说的?留下一条命,苟延残喘,了此余生也就是啦。”赵观道:“快别这样说。你年纪轻轻,怎能对人生如此绝望?来,你告诉我,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我一定尽力替你办到。”

第二百六十章 浪子之诺

周含儿抬眼望着他,眼中又蓄满了泪水,说道:“我最大的心愿?我哪里还能有甚么心愿?”

赵观轻轻替她擦去泪水,叹道:“你不肯说,我又怎会知道?那你告诉我,你最常梦到甚么?一个人心底最盼望的事情,往往出现在梦境里。”

周含儿眼望湖水,悠悠地道:“梦么?是了,我常常梦到一日下午,跟一个小姊姊在家里玩新娘子的情景。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这件事?我记不清啦。那时有个李家姊姊来家里玩,她带我偷偷跑进爹的轿子里,玩新娘子的游戏,我们俩假装头披盖头,身穿嫁衣,坐在花轿里摇摇晃晃地给抬去新郎家,还拜天地,进洞房。你一定要笑我啦,风尘中人,还做这等梦,那不是自找苦吃么?”说着不禁又流下泪来。

赵观听得心中难受,热血上涌,说道:“周姑娘,我明白了,你想风风光光地做新娘子。你若不嫌弃我,便让我娶你回家。你要坐花轿,蒙红盖头,穿红衣,一切都照大家小姐出闺阁的规矩办。怎么样?”

周含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许久,才缓缓摇头,说道:“赵公子,你有这心,我便一辈子做你的奴婢,也无怨无悔。但……但我不能误了你。石嬷嬷不会轻易放我走的,再说,许家的大公子想要娶我做妾,正跟石嬷嬷谈价钱,怕是已谈妥了八九成啦。许家在苏州财大势大,很不好对付的。我不要你卷入这纠纷。”

赵观不让她再说下去,凑过去吻上了她的眉心,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微笑道:“含儿,天下没有甚么事能难得倒我。你若信得过我,我一定好好的将你迎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