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娘哼了一声,说道:“自己的人不看管好,还要我帮你找人?你省省罢!不错,我这儿从不收留别家的姑娘。你往后几日在城里慢慢寻找便是,那娃儿躲在哪儿都行,只绝对不在我情风馆里。好了,现在全给我滚!”

她最后这一声暴喝,直如空中响雷,尤骏和吴刚听了也不禁吓了一跳,一干人匆匆从情风馆门前散去了。刘七娘冷笑一声,转身回入门中。

却说孙嬷嬷离开了情风馆门前,便抢上前拉住了陆老六的衣领,恶狠狠地道:“陆老王八,你给我听好了!人我是要定了,你偷偷进去搜也好,守在人家门口也好,偷拐抢骗,总要将小姑娘给我弄了来,那一千五百两银子便少不了你的。听清楚了没有?”

陆老六知道孙嬷嬷的弄月楼和刘七娘情风馆乃是烟水小弄中最红的两家院子,多年来竞争得好不激烈。刘七娘手腕灵活,调教姑娘有方,情风馆中新秀辈出,始终略胜弄月楼一筹。这些年来孙嬷嬷一心想要压过情风馆,对于调教手下姑娘极为着紧,这回见到含儿这般的好货色,自是咬紧了不肯放手。尤其这回小姑娘在情风馆里跑丢了,她绝不愿让情风馆得了便宜去,因此硬逼着陆老六交人。

陆老六十分苦恼,忙与尤骏和吴刚商量对策。三人都觉得偷进情风馆搜索太过冒险,便决定唤来陆老六的十多个手下,大家分头守在情风馆的前后门外。三人既知道刘七娘绝不会收留含儿,这女娃儿一被送出门,便可将她手到擒来。

第六章 青楼小厮

却说那时含儿坐在轿子中,让人抬来抬去地兜售,坐了一个下午,谁也没想到要让她出来透口气,或出来解个手。到了情风馆时,她已觉得内急得厉害,在轿内坐立不安,却又不敢出声。最后轿子停在情风馆内,她听得轿夫走开去喝茶,陆老六等又去了外厅,离门房甚远,便轻轻掀开轿帘的一角,往外看去。

此时已是夜幕低垂,她见轿子停在一个空院子里,外面一片漆黑,不远处几间房舍里透出点点灯火。她心中害怕,不敢出轿,又觉得内急难忍,惶急之下,泪珠不由自主便滚了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向着轿子走来。含儿赶忙放下轿帘,缩回椅上。但听脚步声来到轿前,轿帘掀处,一人探进头来。黑暗中只见那人身形瘦小,似乎也是个孩子,手中提着一盏小油灯。那孩子看到她,咦了一声,说道:“我没眼花,轿里果真有个新娘子!”举起油灯凑近她的脸,笑问:“小姑娘,你哭甚么?”

幽黄的灯光之下,但见那孩子眉清目秀,容貌竟甚是俊美。含儿仔细瞧去,才看出那是个小男孩,约莫八九岁年纪。含儿很少遇见年龄相近的男孩子,不敢同他说话,低下头,眼泪流得更急了。小男孩望了她一阵,做个鬼脸,说道:“这轿子里乌漆抹黑的,有甚么好玩儿?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说着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出轿子。含儿心中迟疑,但她力气没有那小男孩大,只好跟着他去。

男孩带她走进院旁的一间空屋里,将油灯放在屋中间的桌上。含儿抬头望去,但见堂上供着一尊五尺来高,骑马持刀的神像,长须垂胸,白眉红眼,甚是古怪;神像旁边还供了狐狸、黄鼬、刺猬、蛇和老鼠等动物。她不知那神像便是青楼女子奉为祖师爷的“白眉神”,这些动物则是青楼女子奉为“五仙”五种动物,只看得她又是惊异,又是害怕。

男孩儿指着一张椅子道:“你坐。”含儿坐下了,满心彷徨恐惧,生怕尤骏等人发现她已溜走,就将来追捕自己,又感到更加的内急,却说不出口,红着脸不断掉泪。那男孩问道:“你哭甚么?这里比轿子舒服多了,你不高兴我请你来这儿坐么?”含儿摇了摇头。男孩道:“你干么不说话?”含儿低头不语。

男孩不耐烦起来,说道:“你是哑吧么?”含儿摇摇头。男孩哼了一声,又问:“你哭甚么?”含儿仍旧不说话。男孩别过头去,生气道:“老子没空跟你闲扯,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见她仍紧闭着嘴,便问:“你饿了么?”含儿摇摇头。男孩问:“病了么?”含儿又摇摇头。男孩连续问了一串问题,含儿都只顾摇头。最后问到:“你想拉尿?”含儿才不摇头了。男孩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小姑娘想拉尿!这还不容易?走,我带你去茅房。”说着便领她走出房门,弯弯曲曲地在回廊上走了一阵,来到一间茅房外。含儿闻到茅房的臭味,又急需解手,又害怕气味,迟疑了一会,才终于进了茅房。

她出来时,见那男孩等在门外,一手在鼻子前来回搧动,似在笑她臭。含儿又羞又恼,转过头去。那男孩一笑,领她走向原先那空屋,边走边问:“喂,我瞧你不是咱馆里新招的女孩儿,跑来这儿做甚么?你莫不是别家新买来的,逃出来躲在我们馆里?我娘一向不收留别家的女孩儿,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得好,省得待会挨你嬷嬷一顿好打。”他回头去看含儿,才发现她并没有跟上自己,便停下步来,说道:“怎么不走了?还想去茅厕么?”

含儿站在当地,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不出一声。

男孩仔细向她打量去,注意到她衣着甚是讲究,并不似新买来的小姑娘,心中越发奇怪,问道:“小姑娘,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