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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商人正是苏探晴所扮,在洪泽湖畔击杀严寒后,他既担心顾凌云的安危,又挂念林纯,一路星夜兼程,仅仅五天后便赶回了洛阳。再过四天,与擎风侯的一月之约便将期满。

炎阳道护法之首郭宜秋的死讯早已传遍江湖,在炎阳道在大肆通缉下,人人皆知凶手正是浪子杀手苏探晴。虽然擎风侯派严寒伏击他,但身为摇陵堂主、洛阳亲王,至少表面上绝不会失信于天下,不然若令天下英雄齿冷,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投靠摇陵堂为其效力。所以苏探晴绝不能暗中去找擎风侯,那样只会被其趁机灭口,他现在需要等一个机会,一个公开场合下与擎风侯见面的机会。

苏探晴此次秘密潜返洛阳,尚没有与司马小狂、卫醉歌等人联系。毕竟洛阳城中摇陵堂耳目众多,在见到擎风侯之前,他并不想多生枝节。

不觉间,已至仲春时节。远方山色朗润,绿水纵横,弥望菁葱,飞鸟穿林;城中柳枝放青,嫩蕊吐芽,杂花生树,春色撩人。洛阳花会天下驰名,无论小桥流水之滨,曲径回廊之中,皆有万枝干朵争奇斗艳,春风吹面,芬香沁怀。

可不知为何,看到街上路人行色匆匆,来往士卒交头接耳,苏探晴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气氛在洛阳古都中弥漫着。或许是因为十日后便是铁湔约战陈问风的时辰,在大明与蒙古即将开战之际,这两位绝顶高手的比拼不但决定着两国武林的声望,更对交战将官的士气提高起着关键的作用。而摇陵堂是否与蒙古人暗中联系,擎风侯又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亦全是未知之数。苏探晴眼望窗外,陷入沉思中。

忽听有人自言自语般喃喃叹道:“别袖无情,啼妆有恨,抬眉仿见长安头。粗茶淡酒,敬谢来何,五十狂歌供宴寿。”

苏探晴转头看去,却见一位三十余岁寒酸文士坐在酒楼角落中击桌长吟。他身穿一件淡青色长袍,质地华贵,却是污浊不堪,也不知有多少时候未洗。手抚额角,似乎才从宿醉中清醒过来,醉眼惺忪。不过虽是一付极度落魄的模样,眉眼中却掩不住一份恃才凌物的傲气。揉揉眼睛,拍桌大叫一声:“小二,再赊一壶酒。”他口中说赊账,脸上倒是理所当然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更奇的是店伙计忙不迭地依言送上一壶美酒,态度极为恭敬。那文士二话不说,提起酒壶便往嘴里送去。他显然尚未完全清醒,一壶酒倒有大半从嘴角流出,也不揩拭,一任酒水流入脖颈中。

苏探晴来时早注意到此人独处一桌昏睡不醒,尚奇怪为何洛阳最大的酒楼何以会容忍这样一个貌似乞丐者放浪形骸,岂不是将客人都赶跑了?此刻见到这等情形,心中一动,叫来店伙计问道:“那一位可就是洛阳大才子罗清才么?”

店伙计点点头:“客官想必是才来洛阳不久,不然怎会不认得名满洛阳的罗大才子。”

苏探晴叹道:“久闻罗大才子之名,想不到竟落到这个地步。”他曾听林纯说起罗清才对她颇为关切,念及佳人,不免对这潦倒落魄的大才子生出一分怜惜之情。

店伙计连忙以指按唇,嘘了一声道:“客官小声点,若是被罗大才子听到你如此说,免不得又要来与你争论一番。”

苏探晴听店伙计的语气,想必罗清才平日常常与人争辩闹得不可开交,似这等文人唇舌尖利,又无人敢得罪,倒真是沾惹不起。当下摸出一绽银两递给店伙计:“我替他把欠下贵店的债都清了。”

店伙计嘿嘿一笑:“这倒不必了。罗大才子可是本店的一付活招牌,不知有多少客人慕名而来,只为能与其结交。不过罗大才子脾气古怪,如果看你顺眼,几杯酒下肚便可义结金兰,但若是瞧你碍眼,只怕会骂得你狗血喷头。”

苏探晴奇道:“既然如此,你家掌柜自当奉上酒食,为何又要他赊账?”

店伙计道:“这乃是罗大才子坚持如此,说是什么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若是掌柜不让他赊账,日后便无颜相见。何况他哪天心情好了,留下些字画墨宝,洛阳豪门皆亦是高价哄抢。所以掌柜吩咐我们随时准备好笔墨纸砚,而且绝不能怠慢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若是万一惹得他不高兴,小的饭碗也就保不住了。”

苏探晴听得好笑,原来堂堂洛阳大才子竟是这样一个妙人。又想到林纯说过当日顾凌云被擒时罗清才曾在场,并通过读唇之术瞧出了顾凌云对那时的移风馆掌柜齐通说得一句话,而且那句话似乎颇为关键,事后罗清才亦坚决不肯告诉林纯……如今想来,这句话只怕是与“断腕”计划有关,或是顾凌云自甘就擒心意激荡下,忍不住透露了一星半点。

想到这里,苏探晴对罗清才举杯一笑:“独酌无趣,若是罗兄不弃,何不让小弟做个东道,同饮一杯。”他倒未必想打听出那句话,而是因为顾凌云与林纯的缘故对罗清才心生好感,欲与其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