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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杯承丈二年前见苏探晴学武已略有小成,所欠缺的只是江湖经验,便执意让他下山去独闯一片天地,而杯承丈自己则云游四海,飘然不知所踪。

苏探晴正思索间,忽闻到一股沁人肺腑的幽香,耳中听到一个明朗悦耳的女声在身边响起:“货郎大叔,我就要那个可爱的小猴子……”那声音于清甜中带着一丝孩子气,令人闻之就不免想到一张兴奋得双颊通红的可爱脸庞,苏探晴忍不住抬头望去。

却见到一个少女正站在他身旁,手指一个小猴模样的糖人大声叫嚷着。她头戴青色绒帽,身穿红锦花袄,腰间束根鹅黄丝绦,腕上笼着金袖……苏探晴一向在关中一带活动,从未见过洛阳大城中这般品味考究的服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那衣料十分精致,皆是选用上等丝绸,衬在她修长的身上,纵是在寒峭初春里,似也带来了一种无端的暖意。

这身颇富贵的装束夹杂在一众青衫土布之中,十分醒目。苏探晴料想恐怕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千金小姐,不过她身上并无金银饰物,反更是显得清新悦目,绰约不群。再往上瞧去,因那女子正好背对着他,便只看到帽下露出的一卷乌黑透亮的长发与半支的明晃晃的银簪,尚还有一条雪白的丝巾轻轻围绕在她脖颈中,苏探晴这匆匆一瞥,正好可以看见她颈后一小片细腻白嫩的肌肤,那皮肤白得几近透明,似可看到其下暗流的血脉,极有弹性。苏探晴禁不住心中一跳,急忙别开头去。

那少女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糖做的小猴子上,对苏探晴的注视浑然不觉,放下一小块银子,也不等卖货郎中找零,转身哼着小调没入人潮中。

不知怎么,那匆匆一眼竟在苏探晴的脑海中一直勾留不去,那条雪白的丝巾柔顺地贴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就若是雏燕的羽毛。刹那间苏探晴的心头竟涌上一种遗憾,恨自己为何不多看一眼,将那少女的容貌认清楚。

苏探晴虽是自小性子宽厚,但师从杯承丈多年,不知不觉中也沾染了杀手之王那份孤傲清高之气。所以虽被称为浪子,却是洁身自好,从未去过那些青楼红院,平日纵见到一些美丽女子,亦从没有一个如刚才那个少女般给他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不知她面颊是否如想像中的那般红润,但既然有那么美妙的声音,原是应该配上一付更美丽的容颜才对……心头这般呆呆想着,眼睛便已在茫茫人潮中不由自主地探寻着,可那身醒目的红衣却似是神龙一现,再也不见半分影踪。

苏探晴怔了半晌,不禁失笑起来。又用力甩甩头,似是要抛开心底那份遐思绮念,暗暗责问自己:好兄弟顾凌云尚生死未卜,自己岂可陷身于儿女情长中?一股人流涌来,带着他往城北而去。

不多时又来到一间大酒楼边,但见宝马香车,珠环翠绕,足有数百人将楼前围得水泄不通,苏探晴好不容易才挤入其中,原来那酒楼下搭了一个二丈见方八尺余高的大戏棚子,几名戏子在台上打斗得十分热闹,台下观众不时大声叫好。以苏探晴的武功,自然不会将这些花拳绣腿放在眼里,但他从落凤城到洛阳这一路上担心顾凌云的安危,直到今晚逛了这么久,心情方才松弛下来,亦随着周围的群众一起哄闹起来。

却听旁边一个孩子向一个老者叫道:“爷爷,你看那戏棚边的杆子好漂亮。”

那老者笑道:“乖孙子,且让爷爷告诉你。这六只高杆上挂着六色彩须,喻示着六畜兴旺,那里面还有五面大鼓,意是五谷丰登。咱们老百姓过年就图个好兆头……”

那孩子嘻嘻一笑:“原来是这样啊。爷爷,那你快带我去打鼓呀。”

苏探晴听得真切,看那孩子童真可爱,不禁芫尔一笑。又想到自己的童年,也是这样百般好奇,什么都想去尝试一番,可惜却没有一个亲人给自己讲解一番,心头不由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又听那孩子大喊道:“爷爷你看,那个小孩子在爬那根挂着黄带的杆子,你快把我也带上去……”

老者笑斥道:“你这个调皮的小家伙,我老胳膊老腿如何能去那么高的地方,若是摔下来可不得了。”

苏探晴闻言看去,那棚左的一支旗杆上果有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男孩,他双手紧握旗杆,两条腿盘蜷在旗身上,借着腰力如一只大猴子一般往上蹿去。旗杆下有一对夫妇看来是他的父母,却又不能也像儿子一般爬到旗杆上,只急得跺脚大叫,可那小男孩十分顽皮,听到父母的叫喊不但不下来,反而越爬越高。那旗杆碗口粗细,足有两丈余高,若是不小心摔下来,只怕立时便是头破血流之祸。情势虽然危险,那小男孩却是哈哈大笑玩得十分高兴,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有的帮着叫他下来,有的却是鼓掌喝彩,一片混乱。小男孩上到顶端,看到下面这般情形,更是兴高采烈地存心卖弄,先做一个鬼脸,猛然双手松开,只用两腿夹住旗杆,欲要顺杆倒滑下来。却不料他双腿未曾夹紧杆身,惊叫一声,头下脚上地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