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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叫我师父,从今以后,我松阳只当没有收过你这个徒弟!”松阳道人不忍地瞥了他的大弟子最后一眼,提袍一掠,飞向殿外,轻得如一朵浮云。

“师父!”杨凌风转身下跪,在殿内膝行了几步,两侧的弟子立时跃上一步。没错,他此刻是个犯人,就是个武当的叛徒,再也不是什么大弟子,师父认与不认,都已经不再重要。

“我已经废去了他的武功,让他离开吧。”风中传来了一缕清风,回荡在大殿内,殿中的数百名弟子收回了脚步,纷纷散去。

“师……父……”杨凌风嘴唇微动,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此刻,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口片片碎裂的声音,望着那个空荡荡的门口和远处幽幽浮动的白云,他的眸底空洞,漆黑如黑暗无边的永夜。

同样是一双漆黑如永夜的眸子,二十七年后,在漆黑的夜色下转动着。

“想不到啊,我爹竟是武当的大弟子,我娘是邪派中人,那么,我就是一个正与邪的结合体。哈,哈哈,难怪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正与邪,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一头的。”杨乐天对着松涛上的冷月自叹。

“阿弥陀佛。”松涛旁站立的那个木头人终于动了,空闻走了过来,徐徐道:“杨施主,其实正与邪,又何必分清,只要心存善念,正亦是邪,邪亦为正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杨乐天起身,向着空闻大师躬身一礼,“大师佛道无边,谢大师点醒杨某。”他神情凝定,此刻已有了另一番顿悟。如一盆冷水泼头,他打了一个寒战后,仿佛这世间许多的事情都看得通透了,那黑暗中的苍松更绿了,那树梢上的冷月也如水洗银盘,皎洁清澈。

吸了一口夜晚的寒凉爽气,杨乐天也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便是关于他自幼那本“家传剑谱”。

难怪那个拿了《烟雨六绝》的孙莫及会逃到海边渔村,原来当年他是故意去投奔爹的,他和爹根本是同门师兄弟!不,或许孙莫及真是走投无路,在海边碰巧遇上了爹,所以爹会出手收留,并带回家救治。而孙莫及死后,神功便顺理成章地到了爹手上,而爹不想因我习练神功被识破,便故意让村中的医者看了,说成是强身健体。

可是那时候,爹的右手虽废,左手依然可以拿剑,爹不是已经把手臂练得精壮结实了么,又为什么要将神功交给我?难道……难道是爹心愿未了,自己不能光大武当门楣,成为一代武林宗师,便想让我替他一展抱负?

杨乐天的眉头越收越紧,他又突然忆起十岁灭门的那一幕。他还记得,爹被杀害后身上留有许多剑伤,那么就是说,爹当时是夺了敌人的白刃,用左手握了剑的,并经奋力厮杀。当年的武当大弟子,功力自然不弱,而松阳说是废了爹的武功,实际上确只是废了一只而已,所以……所以爹最后只会败在“风剑客”陆峰的手上。

“噗——”,鲜血染红了黑夜,月下盘膝而坐的吐蕃大僧吐完了这口血后,痛苦地垂下了头。

“鸠摩上师!”杨乐天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俯身蹲下,“上师这是……”他心下一沉,不等空闻上前,便一掌按在鸠摩法的顶心,引导丹田之气,将浑厚的暗流之力顺着鸠摩法的头顶源源注入。

“上师究竟如何?”空闻忙问,但杨乐天闭目催功,根本无暇分心。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掌下的鸠摩法突然四肢抽搐起来,坐着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东倒西歪,就像一个被胡乱扯动的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