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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四尚不知自己一掌下去,促使阎九迈出了争强好胜的第一步,倏然腾空飞起,一个空心筋斗落到胡笑天身后,铁扇一挥,劈向他的后心,兔起鹘落,势如闪电。胡笑天吃亏在无法施展轻功身法,跟不上对手闪跃腾挪的速度,眼见人影凭空消失,立时仆步前闪,反手一剑回削。叮的一声,剑刃劈到铁扇扇骨上,劲气交触,胡笑天五指剧震,虎口登时开裂,长剑脱手坠落。

阎四哈哈大笑,踏步连击,就要将这可恶透顶的局外人当街击杀,蓦地剑光刺眼,胡笑天竟返身捞住剑柄,以左手运剑,朝他的咽喉刺来,剑法之精妙迅疾竟和他的右手剑一般无二。饶是阎四见多识广,怎都料不到这书生居然能双手使剑,足尖使力,纵身后跃,剑气刷的自鼻翼外掠过,差之毫厘。胡笑天一剑刺空即刻变招,剑势延绵紧促,剑尖始终不离对手要害穴位,招式衔接变化之快捷,几乎超越肉眼的极限。他深知阎四的强大与可怕,若给对手回过神来,自己和阎九立刻要遭到灭顶之灾。眼下能多坚持一剑,各方豪杰杀到搅局的可能性就多上一分,因而每一剑刺出都是全力以赴不留后手,仿佛这是毕生刺出的最后一剑,斗志剑气精血齐齐燃烧,一往无前!

剑花绚烂,剑气森寒,一进一退之间响起惊呼一片。

阎四听到手下的惊呼声,脸皮燥热,胸口几乎被难以言传的羞怒之气撑裂。胡笑天气势虽盛,剑法虽强,但长剑展开时没有半分内力,说明他体内经脉受制,无法动用真气,其实连一个三流剑客都不如。被这样的对手逼退,情何以堪?阎四大喝一声,铁扇强行劈开当面的剑光,以力破巧,反守为攻。只听叮、当啷两声密响,胡笑天手上的长剑折断,口中溢血,身不由主的踉跄倒退。但他退而不乱,眼神坚定,麻木的手指死死握住断剑,竟是不肯放弃再战的机会。

阎四看着双手虎口尽裂,宁死不屈的胡笑天,明明占据了绝对优势,心头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如此人杰绝非一般书生,而是某位大宗师的亲传弟子!联想到他的惊艳剑术,一个念头蓦地蹦入脑海,莫非此子是遵照师命禁功修行?举凡世间,敢采用禁功修行的人物,无一不是名门大派的核心弟子,未来的门派脊梁,深得师门长辈器重。这样的杰出弟子,若被人杀了,其背后隐藏的宗派势力岂会坐视不理?心中杂念纷涌,便错过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胡笑天并不清楚阎四心中所想,乘隙凝身站稳,暗暗调匀呼吸,但觉体内气血奔涌迅疾,左臂手太阴肺经上的云门、天府、尺泽、列缺、太渊等诸穴齐齐一震,一条细细的真气在经脉中穿行流动,直通到少商穴上。断剑颤动,蓦然发出嘶嘶的呼啸声,断刃前端一亮,延伸出寸许长的青白色剑芒。这剑芒尽管微弱,却如一束阳光,劈开了眼前的黑暗迷雾,让他看到了那扇雄伟壮阔的武道之门。

胡笑天信心大振,抬剑一指阎四,沉声道:“胜败未定,请赐教!”

阎四嘴里隐隐发苦,这小子居然临阵突破,莫名其妙的恢复了功力,岂不是更加棘手难缠?这时候,风中传来阵阵呼喝奔行声,显然是刚才的爆炸惊动了各方势力,凑热闹捡便宜的都赶来了。地府弟子已是江湖公敌,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阎四深悉其中的利害,又是懊恼又是后悔,正想不顾一切的下令围攻,忽然长街上空滚过一声嘶哑而满是威严的冷喝:“阎四,你想造反吗?!”

阎四如被五雷轰顶,双眼一黑,失声叫道:“宗、宗主?!”

“滚!”

阎四做梦都想不到阎傲就潜伏在附近,想到阎傲的冷酷毒辣、残忍决绝,不禁周身发冷,肝胆俱裂。若不是认定阎傲已死,他怎敢生出异心,谋害阎九?以阎傲之心机城府,岂会容忍他苟活于世?阎四想到可怖之处,恨不能胁生双翅,一下飞到东洋海外,永远与中原断绝联系。当下双肩一塌,屁都不敢多放一个,抱头鼠窜。周围的地府弟子相顾骇然,忙不迭的撤了个干净。地府宗主之威,可见一斑。

阎九喜极而泣,冲着茫茫的黑夜叫道:“爹,是我呀!你在哪里?”话音方落,墙根处咔咔作响,地面上裂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漆黑洞口。原来在长街之下,竟隐藏有地府秘密挖设的机关暗道!阎九反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冲着胡笑天招手道:“你快过来!”胡笑天毫不犹豫,跟在她身后一起跃下地道,毕竟四面八方都是闻风而来的黑道豪杰,万一被捉住拷问,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两人落入洞口,头顶的机关又即刻合拢。地道先是垂直向下,而后横向延伸,墙上的凹洞里镶嵌着油灯,灯火昏暗,每隔七八丈远便有一盏点燃。地道内空气污浊,粉尘漂浮,四角上挂着许多蛛网,大概已有许多年未曾使用。有阎九领路,地道内的机关陷阱自然不会启动,两人走到尽头,却见一扇厚重的石门挡住了去路。

阎九略一端详,自怀中掏出一根长约六寸的青铜钥匙,插入门上的孔洞,用力向右侧一扭,门轴转动,发出尖利瘆人的摩擦声。阎九拔出钥匙,欢声叫道:“爹爹!”纵身如燕,自门隙中飞入。

胡笑天想到即将与阎傲碰面,定了定神,将断剑插在腰后,举步迈进门中。其实严格说来,阎傲遭到众人围攻,阎三战死,阎四背叛,阎九屡陷险境,都是拜他所赐——他才是引发地府剧变的元凶!假若阎傲得知真相,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石门后光华大亮,是一处长宽各四十步的巨型洞穴,墙壁上另外开有五扇石门,不知通去哪里。洞穴中间堆满了小山般的金银珠宝,兵器铠甲,以及数百瓶各色丹药,想来是地府一处绝密的藏宝库,仅有宗主知道其确切位置。阎九正依偎在阎傲怀中抽泣,边哭边喃喃低语,把这些日子来的经历见闻告诉父亲知晓。阎傲脸上仍戴着残破的金色面具,换了一身干净完好的衣衫,既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的伤势有多重,但昔日锐利如剑的眼眸已十分黯淡,仿佛风中摇摆的火烛,下一刻便要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