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溅泪叹道:“师太,你真是心思敏捷。你说得不错,我本苟且偷生之人,能救师兄两次,也算不枉此生。蓬莱岛主说了,要克那聚雄会主的师父,唯有两个功力相当、心意相通之人,将相思断肠剑法合练至第九重。他与白无迹,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早与蓬莱岛主商量好了,我回中原替他赴死,他留在蓬莱岛与白无迹合练剑法——这岂非正是两全其美之策?”

李夫人眼中涌出泪来:“秋儿,原来我一直错怪了你!我,我真是不配作你的母亲!”花溅泪道:“娘千万别这么说,这些事我一直未对任何人提起,娘又怎会知道内情?只是现在情非得已,我才不得不明言。”

宋问心颤声道:“秋儿,到师太身边来!”将花溅泪搂在怀中,抚摸着她的秀发,流下泪来,黯然道:“苦命的孩子,你到这世上走这一遭,就是来还债的么?”

屋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事已至此,除了让花溅泪代萧雨飞去死,再无良策。李夫人掩面而泣,李思卿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李啸天面如死灰,喃喃道:“冤孽,真是冤孽!”

忽听可心来报,萧威海已到了谷口。

“师叔想必也是为师兄的期限之事而来,他来得正好,”花溅泪低声道:“师叔性情坚韧冷静,能够做到关心不乱。等他到了,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细节,届时,就由师叔代表冷香宫,与我一同前往少林。”她神情平静,眼中一滴泪也没有,不慌不忙地道来,犹如安排他人之事,看上去竟似不以为苦,反以为喜。

断魂崖上,梅花开得正艳。红的似血,白的如雪。一枝枝一树树,暗吐奇香。崖顶山风很疾,迎面吹来,寒彻心骨。冻云渺淡,唯有几颗寒星,更衬得天宇孤寂。

花溅泪立在那株老梅下,呆呆地望着梅林。大青石上刻着四个大字“一生一世”。那是她为他被李啸天所伤后,他送她来此疗伤时刻下的。未明言的下一句原是“不离不弃”。但纵然两人都有心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却又怎敌得过命运的安排?

日间,大家强抑心痛,已将她替萧雨飞顶罪一事的诸般细节议定。明日一早,她便要随萧威海前往少林领死。北风吹过,有花凋落。是开得正艳的花,芳华短暂。

犹记十月之前,在贾府养伤之时,她自谓必死,曾躺在萧雨飞的怀里,一一叮嘱后事。她说死的时候,要死在他的怀里。她死之后,要他葬她于这株老梅树下。话音刚落,她便见有泪从他脸上滑落。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流泪。看到这个坚强而孤傲的人为她而伤心流泪,她又是感动又是悲楚。如今,她真的快要死了,为他而死,他又在哪里?他是否还记得她曾对他说过的话?“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他一面!只是,我们可还能再见?若我真死在他怀里,他,他可能承受这般断肠之痛?”心中一阵恐惧,连声呼道:“不,我不能见他!还是不见的好,不见的好……我宁可带着遗憾去死,也不能再见他……”

寒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笛声。是谁在吹笛?这莫不是一种幻觉?笛声却渐渐近了。她瞧见了伤心客。心中暗暗诧异,却微笑道:“前辈可好?上次幸亏前辈出手相救,否则,我与白无迹可都危险得很了。”

伤心客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明日你就要去少林寺为你师兄顶罪,如此生离死别之事,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踏雪赏梅?”花溅泪更是吃了一惊,道:“你,你怎会知道?你究竟是谁?”

伤心客道:“你先不要问我是谁,我对你绝无恶意。蓬莱岛主要我来问你,可想在临死前见你师兄一面?”花溅泪道:“你也是蓬莱岛上之人?我怎么不知?”

伤心客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的母亲就是我救下后送往蓬莱岛的。这些年,我一直在中原与蓬莱岛两地奔走。岛主说,她要安排你在临死前与你师兄见上一面——”花溅泪变色道:“不,我不想见他——”

伤心客道:“不想见他?这是你的真心话吗?”花溅泪一咬牙,道:“是!”

伤心客叹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们分离了如此之久,你又不久于人世,你难道就不想再见见他?你是怕他受不了目睹你死去的打击吧?你如此处处替他着想,真是难得。只是岛主说了,你师兄的剑法尚未练成,她就是要他在你临死之前赶回,就是要你在他怀里慢慢死去,让他真正尝试那断肠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