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溅泪低声应道:“是,叶姑姑!”

忽听身后有人长长叹了口气,道:“秋烟,你还要瞒她到什么时候?她已这么大了,又来日无多,好不容易来了,难道还要相见不相认么?”花溅泪只觉这女子的手一颤。她猛然回头,便看见了一个身穿玄色长袍,发别乌木簪的老妪。

这老妪大约五十岁左右,头发却还大半乌黑,只在两鬃有几许斑白。一双大而美丽的眼睛依稀可表露出她当年的月貌花容。花溅泪见她面容祥和、自有一种从容、大度的风仪。青丝飞舞,无半点人间烟火气,不由脱口道:“婆婆,你便是蓬莱岛主吧?”话一出口,方觉自己未免有些冲动无礼。

玄衣老妪慈爱地道:“不错,我便是此间主人。”叶秋烟扭转身,走到崖边,扶着栏杆,泪如雨下。蓬莱岛主道:“十七年的清修,你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可见你还在为情丝束缚!你欠这孩子太多,现在不偿还,更待何时?”拉过花溅泪的手,道:“孩子,你听我说,她就是你的师姑叶秋烟,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花溅泪心中一跳,凝视着叶秋烟,脸上神色一连数变,嘴唇微张,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愕然半晌,终是流下泪来。略一回思,心中再无半点怀疑,颤声道:“那,我的——爹爹究竟是谁?”蓬莱岛主道:“你的爹爹就是月几明。”

花溅泪大吃一惊:“他?”猛然想起了月几明在月府花园中拜祭之事,原来,他心上念念不忘的红颜知己,竟是“师姑”叶秋烟。但若月几明就是她的生父,那聚雄会主月几圆岂非正是她的亲叔父?她与月凌峰,月丽人本是堂兄妹?

蓬莱岛主将尘封旧事一一讲来,指着立在崖边泪如雨下的叶秋烟道:“你娘竟是命不该绝,那般高崖,竟被树枝挂在了半山腰,只是虽幸得未死,容颜却已被树枝挂毁!不过,一幅臭皮囊,终归尘土,更何况已心死之人,美丑更不重要。”

叶秋烟立在崖边,衣袂飘飞,风姿绰约,丝毫不减当年武林第一美人的风采。她猛地转过身来,泪已浸湿面纱,颤声道:“孩子……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的母亲!你那么小,我就狠心地把你托付给别人……十七年了,从未去看过你一次……你不必认我,我不配……”

蓬莱岛主对花溅泪道:“孩子,你不要怨你的娘,她坠崖之后,不仅容颜被毁,还身负重伤,过往之事,皆已忘记。伤心客救下她后,将她送到了我这里。我耗费十年心力,才将她治得康复如初。即便她脸上疤痕,我本也有法为她消除,她却执意不肯,说她落到今日,全系被这张脸所误。我看她已心如死灰,也就不再劝她。那时你也十岁了,李啸天待你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再去认你,对大家都是伤害,既已错过了时机,也就一拖再拖,直至如今。前番听无迹说你中了焚心断肠散之毒,她急得险些一夜白头,日夜冥思苦想解除之方,到现在,也不知试了几百几千种药――她心中,实是爱你至深啊!”

花溅泪脸色苍白,缓缓站了起来,走过去扑地在她面前跪下,在这个自她知道自己不是李啸天的亲生女儿后,所日夜思念的人面前跪下,嘴唇抖了几抖,终于艰难地喊了出来:“……娘!”当这声饱含感情的“娘”喊出,叶秋烟禁不住浑身都在颤抖,女儿这么大了,却是第一次叫她。她不禁又是欢喜又是酸楚,又是难过又是愧疚,轻轻扶起女儿,涩声道:“孩子!”

母女俩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泪水都已把对方的肩头打湿。蓬莱岛主在一旁看着,眼也湿了,微微一笑,将脸转向一边。

花溅泪伏伏在叶秋烟怀中,再也不想移开。叶秋烟爱怜地揽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似要将十七年来所欠女儿的母爱全部给她。蓬莱岛主微笑道:“这一下好了,我也少了一桩心事!”

叶秋烟指着蓬莱岛主,道:“快叫祖婆婆!”花溅泪不解地道:“为什么?”蓬莱岛主看上去如此年轻,不过五十岁左右。叶秋烟道:“我已认她老人家做了婆婆,你当然该叫她老人家祖婆婆了!你祖婆婆功力深厚,虽已八十高龄,看上去却不过五十多岁!娘也快四十了,看上去不也很年轻么?”

花溅泪忙给蓬莱岛主跪下,甜甜地道:“祖婆婆!”蓬莱岛主展颜笑道:“好孩子,快起来!”扶起她,道:“我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只有先行恢复你的武功。”也未见有何动作,但花溅泪已觉一股暖风袭来,腹中一热,被封丹田的内力又已能运转自如。她不由叹道:“祖婆婆,你老人家武功之高,简直无人匹敌。你竟早知聚雄会为乱武林一事,为何不出面将聚雄会铲除了呢?”

蓬莱岛主神色顿时一黯,长叹一声,望着天边,缓缓道:“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日后,你自会明白!”花溅泪心下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觉这蓬莱岛主实在很神秘。心中隐隐觉着,她与那聚雄山庄的神秘人,有着某种非比寻常的关系,口中道:“我的武功竟已恢复,就该回中原去了。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我放心不下。”

蓬莱岛主笑道:“那些事你先别管,你大哥已接任了宫主之位,又有你师太、你爹爹他们辅佐,你也可以放心了。且在岛上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