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飞的轻功虽比谢谨蜂高一筹,但夜色太浓,山脚下林木茂盛,谢谨蜂又是一身黑衣,很不容易瞧清,这一追竟追了半个多时辰都未追上,但也未见有任何埋伏。后来突然发现谢谨蜂竟带着自己在黄山脚下兜圈子,心中一动,脚下一缓。谢谨蜂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回手解下腰间长剑一抛:“萧雨飞,还你的剑!”长剑迎面飞来,萧雨飞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低头一看,却只是断肠剑的剑鞘。心中一急,再欲追时,谢谨蜂却已失了踪迹。

他心念数转:“此剑乃天下第一利器,武林中人莫不想据为已有,他好不容易夺得了,为何会如此爽快地还我?相思断肠剑的剑身剑鞘都属特制,他单单拿着剑身又怎好佩用?”

此时已近三更,他顾不上细想,也不及回客栈与花溅泪商量,将剑鞘先系在腰间,向无名寺掠去。奔至门外,正远远听得更鼓声响,不早不晚正好三更。他整整衣衫,伸手轻扣寺门。还只扣了两下门便开了。

开门的正是一清:“阿弥陀佛,萧施主果然守时。大师刚刚做完晚课,正在禅房相候,请随贫僧来。”萧雨飞看着一清背影,心中忽然一动:“这一清乃智慧大师弟子,在少林寺地位自是不低,他又非无名寺门僧,为何我一敲门,他便立刻开门了?莫不是智慧大师要他守在门边等候?为何要做得如此隐秘?”

恰在这时,大雨倾盆而下,萧雨飞顿觉这风雨笼罩的无名小寺中充满玄机。寺中所有僧众与借宿的各派人士早已安歇,只有西边最偏僻的一间禅房里还透着烛光,纱窗上有一端庄人影。一清将他带到那禅房前:“师父就在室内相候,萧施主,请。”

萧雨飞不再怀疑,举步走了进去。就在他迈步的一刹那,一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彩,嘴角浮起冰冷而诡异的微笑,仿佛一个恶意的猎人在看着一只猎物即将跳进他预先挖好的陷阱——雨,好大的雨。小镇上,有人在打更。“邦——邦邦——”已三更。花溅泪伫立窗前,脑中不停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想从中找出一点头绪。

剑雨如注。长街那头,忽然出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走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失意与萧索,默默行进在风雨中,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又仿佛永不停歇,将这么一直走下去。那人影缓缓穿过空荡荡的街心,往黄山方向走去。花溅泪忽然想起他就是在苦竹溪旁吹竹的那个落拓的流浪人,连忙回头拿起一把湘妃竹伞,从窗口飘下跟了上去。

那落拓的中年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衣衫已湿了大半,他却似全然不觉。一道轻微的闪电划过,花溅泪见他脸上竟忽然有了一丝激动之色,又一道闪电划过,她看见了他腰间那根古老的紫竹笛。“好漂亮的竹笛。吹起来一定很好听!”

又走了一会儿,花溅泪忽然发觉他竟是朝天都峰方向而去,好奇之心更甚。正要继续跟踪,忽然一个闷雷从头顶滑过,轰隆巨响吓了她一跳。与此同时那落拓的中年人纵身往路边漆黑的松林中一跃,快如闪电,瞬间失了踪迹。花溅泪连忙纵身掠了过去,但见林中伸手不见五指,风雨声又极大,竟不可辩出那中年人藏在哪里。

“原来他早已发现我了。此人是谁?他的武功原来如此之高,竟足可与师太和姜太公相比。”正思虑间,一只夜枭惊起,发出一声低沉而哑厉的啸声。花溅泪顿觉毛骨悚然,连忙退出林去。透过模糊的雨幕,她看到山路上竟站着一条人影,不由一惊:“谁?”

“别怕,是我!”那人影向她走近。她这才看清这人穿的是一件银色衣衫,放下心来,微笑道:“白大哥,是你。”白无迹没有打伞,浑身上下早已湿透。瓢泼的雨水顺着他的脸直流。他怎会在这里?他在偷偷地跟踪她?这么静的夜半,这么空的深山,这么狂的风雨,两个关系微妙的男女相对而立,她不由尴尬万分,局促不安。

还是白无迹先开口:“他呢?为什么没陪着你?”花溅泪道:“他有事,二更天就出去了。”白无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快回去吧,这么大的雨,小心淋病了。”花溅泪冲口而出:“那你呢?”白无迹道:“你不必管我,我自会照顾自己。”

花溅泪道:“我知道,这几天武林中有头脸的人物都赶来了,方圆数里的农家、客栈几乎都住满了。你身负恶名,怎能随意现身寻找住处?你又是那么骄傲,从不肯易容换名。前几天天气很好,你自可随便找个地方安身,可是今晚如此风雨,你却到哪里暂避?”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用手中伞去遮他。白无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低声道:“花姑娘——”

花溅泪笑道:“你是我师兄的朋友,你的师承又与我冷香宫有极大渊源,我也算你的师妹了。走吧,这会儿镇上的人都睡下了,我带你去换件衣服。何况,这里离镇还这么远,你就算帮我师兄护送我回去好么?”

白无迹又怎能说不好?尽管他想说“不”,可喉中转了几圈竟总也说不出口。何况,在他内心深处,他是不是真想说“不”呢?

她的伞终于遮住了他。两人在一把伞下往回走去。两人都本能地离得较远,反而都被淋了个透。走了半晌,谁也找不到一句可说的话。白无迹低头前行,闻着她身上那隐隐的幽香,心中什么滋味都有也什么滋味都无。蓬莱岛上那众多美丽温柔的女子都痴痴地爱着他,他一个也未动心,到了中原,却稀里糊涂地爱上了这个心已另有所属的人。